老家那疙瘩
伯父有片葵花园
几番细雨,几度清风,把伯父院子中的一丛丛花草染得浓郁如墨,姿态潇洒,幽香沁人肺腑。雨后迷人的景致,撩拨着我的心绪,翩飞的蝴蝶,把我引出屋外。猛然间,我想起伯父家后院的那片葵花园,雨后一定更加清秀,独具风采吧?
循着潮湿的小路,不多时就来到后院的葵花园。雨后的葵花像一片灿烂的海洋,在阳光下泛着明晃晃的波涛。记得春天我来伯父家时,伯父正在后花园种葵花。他点种,我盖土。一老一少边种边聊。伯父说:“葵花一般都种在脊薄的田间隙地里,可它对生长条件却无所求,不管怎样脊薄的土地,它都能把根深深地扎在泥土里,根儿越多,就能吸收更多的营养,根扎的越深,长得越挺拔,他不怕旱,不怕涝,不怕风,不怕雨,不管怎样的坏的天气,它都能茁壮成长……”猛然间,我明白伯父话里的含意了,他是不愿意给我安排工作呀。提起伯父,市里没有人不知道他的,堂堂正正的市委书记,权利大着呢。我为有这样的伯父感到荣幸,朝中有人好做官嘛,当侄儿的还不能沾点儿光?可我长这么大真就没沾到伯父一点儿光。前几年,我给他写了好多信,央求他给我找个工作。他却告诉我农村大有作为,不要因为我当书记就想开后门。当时我气得简直要蹦起来,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?农村有作为,怎么都挖门子买官当?唉,官做大了,就长了“势利眼”,六亲不认了,还能有我这个侄儿吗?
气归气,我仍惦记着工作的事儿,便迫不及待地问伯父:“我的信您收到了吗?”他点点头,没说话,想着他的心事。真是官升脾气也长,连句话都不愿跟我说。我不高兴,但又不好发作,只好岔开话题:“伯父,我向您报告一个好消息!”“什么好消息?”“我入党了,前几天批的。”伯父听了,终于绽开了笑脸,眼里闪烁着惊喜的神色打量着我;“好啊,入党了,光荣哇!”我趁机说:“伯父,您家我哥、我姐都在机关上班,风吹不到,天阳晒不到,您眼看着我在农村受罪吗?再说论政治条件我也是党员了,论文化程度,我也自学成才了,论耍笔杆子,我还是省报的通讯员……到市里哪个局都能顶一个,保险不给您丢脸,只要您给我找个地方就行……”伯父笑起来:“找个地方就行?不带后悔的?”“对,不带后悔的!”我又撒娇地摇起他的肩:“您侄儿不听您的,还听谁的?”“那好!”伯父郑重其事地说:“秋天听信儿吧。”
一阵阵的风,吹落了几片花瓣儿。随着飘落的花瓣儿往下瞧,我才发觉身前身后全是纷落的葵花瓣儿,我禁不住陷入沉思中去。小时候听伯父说,葵花围绕太阳转,我不相信。细心地观察几次,果然如此。后来我才知道,万物生长靠太阳,离开阳光雨露,也就不存在万物了。正因为这样,葵花每天都伸展宽大的叶子,张开圈圈的笑脸,沐浴着阳光雨露。如今,为了让果实得到更多的阳光养料,它毫不顾忌自己艰辛的生长过程,在微风中欣然飘落了,和大地融为一体了……我正想着,猛听身后有声响。回头看,是伯父。“伯父,我又找您来了”“来得好哇,我不告诉你秋天来吗?也正想找你呢!”我一看有门儿,伯父肯定把我的工作安排好了吧?没想到伯父却说:“我现在退休了。春天我就有这个安排了,秋天让你接我回老家。”“什么”我吃了一惊。仔细一琢磨,不能!哪有这么傻的人,放着城市不住,到乡下找苦吃?“伯父,您不骗我把?谁都巴不得地往城里钻,你却愿到乡下来?”伯父沉思一下:“因为我是党员。”“党员就该拣亏吃吗?我真想不开。”“对,共产党员必须吃苦在前,享乐在后。若不然,要我们共产党员干什么?”伯父说着,俯下身去拾一个葵花瓣儿说:“别嫌家乡条件差,生活苦。珍贵的奇花异草都长在公园里供人观赏,只有葵花长在家乡偏僻的田野上,甘愿为大自然做贡献。这片葵花是我从家乡带来的籽儿,这些年已经长成一片园子啦,我再把它还给家乡的土地,说不准能连成几百个葵花园,上万个葵花园呢!”
伯父回到家乡那天,看见一棵大树下一名三十多岁的男教师正在给学生上课。那老师光着膀子,裤子上打着补丁,他的身边有十七八个学生。这就是课堂了。而离这些学生20米处,还有十来个孩子,围坐在旁边也在听。他拉过来老师问详情。老师说,他月薪只有四十七元,还经常拿不到。每个学生每年的学杂费几十元,但远处那十来名学生却拿不起,只能旁听。伯父心里不安了,掏出了身上还剩下的2000元钱说:“这十名学生的学费我包了。”这一包就包开头了,十几年里他先后资助了六十名学生。伯父指着身上的行头对我说:“我的裤子30元,袜子2元,鞋2元”上衣他没说,因为那天他光着膀子。“你伯母的衣服穿了十几年,从长袖改成短袖,从短袖改成大背心……”我知道,伯父说得都是真的。他一天只吃三碗面条,五角钱的黄瓜撒上点盐能吃两三天。到了学生开学的时候,却把几万元又寄给了那些穷人家的孩子,亲朋们对伯父的做法都觉得不可理喻,说伯父疯了,纷纷和他断绝关系,怕借他的穷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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