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父子关系
时过境迁在父亲患病的那天晚上,一家人吃晚餐,一向食量甚好的父亲突然似有吃不下的样子,盛了碗汤,很大声地呷着,相当不雅,然后他端起汤碗,汤水顺着他的嘴流到桌上。我于是近乎粗暴地说:“喝汤怎么喝成这副样子?连最基本的餐饮礼貌也没有!”然后我发现父亲在流泪,可当时不加思索,依旧很暴躁地说:“哭什么嘛!这又有什么好哭的?”那年月全家人早就听惯见惯了我的粗暴不仁,谁也不搭腔,只求安安稳稳地吃顿饭。
父亲放下汤碗,用那条发灰的毛巾擦嘴擦桌子,一句话也没说,嘴向一边歪着,一拐一瘸地上床睡觉去了。当晚父亲被送入医院。经检查是严重的中风使他半身瘫痪,丧失了语言能力。是否有成人的理解力大家始终存疑,因为他再也没有他当年的表达能力了。他的病情略有好转时,我陪他在巷口散步,要他坚持运动,以保持正常行动。偶尔也陪他说说话,希望他能恢复一点语言的能力。但是通常讲几个单字之后,他就坐在藤椅上傻笑。
父亲去世的前后,我正忙着自己认为是“开万世太平”的伟大事业,一阵犹豫、耽搁、结果也没回去奔丧。这许多世俗礼仪我本就不太注重,更没有想在人前后博个什么孝子的名声。然而事隔经年,一想起那天晚上我在餐桌上的暴言恶语,心中总是耿耿不能释然!或许父亲当时根本就没听见我说什么,中风之后或许他的记忆力早已丧失殆半,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了。更也许心中呵呵一笑,说句什么:“这小子今天又撞上邪了!来跟我这儿犯混!”我总是这么希望,希望他是这么想,也希望他就这么忘了。然而,这是个永远得不到证实的希望。
俱往矣!如今算一算我自己当父亲的年数竟也十分资深了。20几年前一举得男相当得意,儿子生得漂亮、聪明、能说会道。带到外面逛市场,每回都招引一大群美国老太太围观,赞叹之声不绝于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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