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"大姑娘"的独白
自制的皮带扣出奇地闪亮,招摇过市。他明明不识简谱,为什么偏要拍摄这么多演奏钢琴的照片?他居然还会写情书,什么“你的”、“我的”,又浅薄又肉麻。我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诉说,心中却在追怀与那人相见相别的情景,回荡着不可抑止的眷恋之情。有些人相处很久却视同路人,而有些人相见几小时便可引为知己。再也不能将就下去了,下定决心分手。人家嗤笑我:“你呀——你呀——”我这颗心除了打碎之外,向何人再打开呢?
“你喝水吗?”“不喝。”我推开了递到面前的茶杯。他离我多近啊,挪动一下椅子,宁可靠墙璧近一点,反而有依仗。是刘邦赴鸿门宴?是李玉和赴宴斗鸠山?何必存戒备之心,是我自己应约而来,进行婚约的磋商。
“我从来不向女人进攻。”他觉察到我的拘谨,搓着双手站起来。我想说:“我也从来不向男人进攻。”却是多余的,我们怎么会走到一起来?他双手插进裤袋,在房里来回踱步,说:“他们和你说过了?我姑妈要我在国内成婚,不然去美国探望父母,谁照顾她呢?我以后会汇款来,房子当然属于你。……”我鼻翼酸酸的,是得到了,但也失去了。过去那么孜孜以求的精神共鸣和感情谐调却一旦成了梦境?我形孤影单,抵御不住各方面的压力和非议,如今兵临城下,到了全线崩溃的境地。我竟变得象契诃夫笔下那疲惫欲绝地嗜睡的女孩,蓦然产生了心理变态而来的突变;以至于如武训兴办义学,历经磨难而甘于忍辱负重了?就象祥林嫂捐了门槛,从此可以扬眉吐气了?……我心灵的港湾,你在哪里?我毅然转身走了。
岁月流逝,我加入了无依无靠的单身女子的行列。我可以甘于寂寞、洁身自好,但摆脱不了无穷无尽、纷至沓来的压力和误解。社会可以容忍一对对同床异梦的夫妻,对刚成婚便濒于崩溃的家庭宁可进行无数次的调解;对那些毫无感情基础,以各取所需草率结成的婚姻,以至出现夫妻离异、第三者介入、家庭破裂的严峻事实,宁可连篇累牍地进行“道德法庭”的谴责和法律的制裁,却不能理解和容忍一些指望情投意合的终身伴侣,防患于未然,迟迟不成婚的大姑娘。文艺小说中含有贬意的描绘和感伤的叹息,婚姻介绍所里“红娘”们对此类姑娘爱莫能助、束手无策的感慨;生活圈子里尖刻放肆的讥讽,想象丰富的流言蜚语,我成了众矢之的。
画家黄永玉说过:“婚姻就象鞋子,舒服不舒服只有脚趾头知道。”以此引伸,一个人不结婚就象赤脚,而赤脚走完人生之路是会被人讪笑的。但是与其穿着不合脚的鞋子,夹痛脚趾头,步履艰难,还不如赤脚痛快,也只好“凭他拍手笑路旁”了。不必去鼓吹独身,如同宗教信仰,不提倡,但有信仰的自由。如果自甘独身,是否如贪污盗窃,对社会存在潜在的威胁?在当前以少生优生为国策的情况下,于国民经济又有何妨害呢?从这个角度理解,没有理想的归宿便不成婚,或者一生独身,有什么可非议的呢?我居然感到心安理得了。这也许又要被认为是心理变态了,但是我希望能得到社会的承认和附议。
来源:社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