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瞥中的上海
今日(十六日)我从迷惘的梦中醒来,从那圆窗中望去,白烟氤氲,雾气沉沉,把一片黄浦江,撑了一支白罗的幕帐,一切的船只都锁在那白雾中间。我梳洗后(到)甲板上去看看,只见一提提的黑煤由浦东往船上挑,黑脸黑手的苦工可怜极了!那时西北角涌来一阵阵的黑云都阴沉沉底陷在最沉闷的幕下!果然没一刻,倾盆的大雨下起来!把甲板上煤冲了个干净。待了一会,我回到房舱去躺着,但无聊极了,只好把《小说月报》拿出来看看;听着窗外雨声渐沥,杂着各种噪音,一阵阵都送入我耳鼓。
十二时,船慢慢地开驶了!遂到甲板上望着吴淞,乘风破浪地向目的地进行去。下午六时已入海,稍觉簸荡,尚不十分的痛苦,一埋首我又回到睡乡找生涯去。晚上一点钟的时候,我醒来睁开眼,开了房舱都静静地在觅香甜的梦哩;残淡的电灯(光)印在我的脸上,耳中只听到船走的声音,我脑筋非常的清楚,清醒。夜寒了。我加了一层毡子盖上,闭着眼凝神地静养着。我忽然想到我毕业后,也一样同在这大海里的波浪危险一样。神秘的人生啊!将奈何?我负着这莫大的恐惧,去敲那社会的门呵……
十七号早晨,梳洗后我出了舱门,一望水天相接,青翠的海水,激着白色的浪花,荡着鱼鳞般的波纹;这是何等的伟大美丽啊?俄而太阳出来,映着碧波,幻出万道银光,直射入我的眼帘。波涛滚滚,破浪直进。我遂把日记本拿到甲板上写着。我同惠和又谈到北京的妹情形,她非常的焦忧!俄而孝颜来叫我回到房舱去吃饼干去。用午餐后睡得二小时,醒来时只见芗蘅同慧文下棋。下午起大雾,船行甚慢;我不觉地发生了无数感慨!晚十二时船停多时,因雾大,不能前进的缘故;同学都头晕呕吐,我同芗蘅倒非常舒适。
十八号,早晨,向海上一望,白雾漫漫,船仍不能开驶,同学大半皆面黄肌瘦,状态极其狼狈。海中浪花翻激,有水母游泳其中。十二时已抵青岛,风景殊佳;下船时大雨倾盆,衣单天寒,此种滋味,真第一次领略。到青岛这天,正是端午节,我们住到了东华旅社的楼上。
本文是《模糊的余影》中的片断,原载1923年9月至10月《晨报副刊》
选自《石评梅作品集》戏剧游记书信卷,1985年初版,书目文献出版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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