弯弯的小河
一阵大雪过后,小河里清澈的流水已变成厚厚的冰层。用脚在冰层跺几下,连一点儿吱吱的声音都没有。二哥在冰上快跑几步,凭借着惯性的冲力,向前滑一段距离。他还觉得不过瘾,便在河边敲下一块冰,放在右脚下,左脚一蹬,哧溜溜地滑出挺远。身子轻飘飘的,像腾云驾雾一般。不一会儿,就滑到胖丫家后的小树林。“胖丫儿——”喊声还没落地,胖丫就从他家的后门跑了出来。二哥笑着指一指脚下的冰块说:“咱俩蹓冰玩吧!”说着,左脚一蹬,迅疾地朝前滑去。可惜他用力太猛,回头张望的时候,身体失去平衡,哧溜——仰脸跌在冰上,摔了个四腿朝天。
“咯咯咯……你就是爱逞能,还是我来推着你玩吧!”“行!”二哥找了快大冰,垫在屁股下坐着,胖丫用力一推,二哥如同坐在爬犁上一般,滑出去很远。胖丫的眼睛转向那碧玉似的冰面,睫毛眨了眨问二哥:“你说,冰结得那么厚,鱼会不会冻死呢?”咱夏天放的那条小鱼,会不会还活着呢?二哥说:“老师讲过,稍微深一点儿的河,上面结着厚冰,底下仍有活水哩!”听二哥这样说,她趴在冰上,耳朵贴在冰面上,仿佛想听什么声音。趴了一会儿,她那黑长眉毛皱起来。因为她没听见冰下的流水声。二哥又跑到河边敲下一块又大又厚的冰块,抱到她脚下说:“行了,别听了,反正那些小鱼不会死的!刚才你推我,现在我来推你!”她不肯,二哥硬把她按坐在冰块上,用力一推,她像坐汽车似的,飞快地向前滑驰。刚要停下,二哥又跑向前去,用力一推,冰块又疾速地向前滑去。吓得她两手紧紧地抓住厚冰的上沿儿,使劲地嚷:“别推了,别推了,让我下来吧!”二哥哈哈笑着,不让她下来,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命推,一直推到她家附近才停住。
她从冰上跳下来,用手摸着脑门说:“滑得那么快,我头都发晕了”。她笑眯眯地看着二哥的双眼,突然脸色便阴沉了,用手背擦一下眼说:“你对我真好。可是,往后咱们再也不能在一块了……”“怎么不能?”二哥惊诧地问。“过了寒假,咱一块上中学多好?”“我上不了中学了。我妈对我说过,现在上中学要推荐。学校不会推荐我上中学的……我虽然想上中学,可俺家是富农,还戴了帽的……(即被管制的“黑五类”)” 像有一声惊雷,在二哥耳边炸响。二哥惊呆了。
胖丫突然打开书包,从里面拿出一叠剪纸来,认真地说:“这是我给你的剪纸。咱俩要分手了,以后你一定别到我家来。啊?进中学好好念书,别和人打架……”
她走了。二哥呆呆地站在光滑的冷冰上,瞅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冰雪寒光中。二哥慢慢翻动着手中那一叠剪纸:有美丽的凤凰,有欢蹦乱跳的小鹿,有开屏的孔雀,又展翅欲飞的喜鹊,有欲跳龙门的鲤鱼,有茂盛的梧桐树,还有围绕树梢的美丽彩云……
文化大革命的前一年(即1965年),已经没有见面五年的胖丫,突然得知二哥所在中学成立了文艺宣传队。二哥是这个文艺宣传队的团长。他们排练的革命样板戏之一的《智取威虎山》正在全县巡回演出。剧中的杨子荣就是由二哥扮演。他那字正腔圆的唱腔,那旋坐念打的一招一式,让观众目瞪口呆,拍案叫绝,一时红遍了全县。胖丫更是迷上了《智取威虎山》的戏剧情节,迷上了二哥扮演的杨子荣的高大形象,更迷上了二哥那才华横溢的一表人才。演到哪儿,看到哪儿。一次,她看完二哥的演出,竟突发奇想,欲偷走二哥的戏靴作纪念。她真的这样做了。在那个“以阶级斗争为纲”的年代,把盗戏靴当作重大政治事件来调查。最后,调查到胖丫的头上。这一切,二哥都蒙在鼓里。胖丫的父母也大为恼火,问她为什么这样做。胖丫回答:“我己经爱上他了,非他不嫁!”当时,胖丫才16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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