棋迷
小时侯,我家的后院住着一户人家。这户人家只有一个老爷子、一间茅屋、一畦菜地。老爷子,七十多岁,须发皆白,靠种蔬菜维持生计。
时值夏日,小院里,桃红李白,满园芬菲。爬山虎攀在墙头窥望,小蜜蜂留连在绿丛花间,几只老母鸡大腹便便,悠闲地踱着小碎步。好一幅田园风景画,好一股清新、恬淡的乡间情调!
老爷子唯一的消遣是对弈。一张竹席、一盘棋子、备一碟花生、瓜籽,烧一壶热茶、温一壶烧酒。他席地而坐,运筹帷幄,在楚河、汉界上排兵布阵,调兵遣将,在阡陌纵横中攻城掠地,展开生死搏杀。弈的兴起,还会哼上一段京剧《空城计》:“我站在城楼观山景 ,耳听得城外乱纷纷。 旌旗招展空泛影, 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。……”十足的京韵京腔没有十成也有八成。一手拈着棋子,一手拿起花生、瓜籽,填到口里,咀嚼着、吧嗒着滋味,心里却玩味着棋枰上的无穷乐趣。
每逢此时,我们几个孩子都会闻声而来,看老爷子下棋。七、八岁的孩子对弈棋的奥妙一无所知,对花生、瓜籽这些吃食倒是望而生津。老爷子对小孩子格外宽容,只要你闷声不响、乖乖地待在一边,你就能吃到香甜、可口的花生、瓜籽。老爷子的花生、瓜籽,香、酥、脆,至今想来仍然满口余香。
仲夏之夜,月朗星稀,在葡萄架下,老爷子自己下棋,把酒临风,对月小酌;我们几个嗑瓜籽、嚼花生,望月数星星,那颗星似的一只萤火虫,这颗星星是人提的小红灯笼。
数九隆冬,小茅屋掩映在玉树琼枝之中。屋里温暖如春,我们小家雀似地簇拥在老爷子跟前。火炕热的烫脚、烫屁股,得不时地挪地方。站起来,又坐下去。老爷子浑然不觉,铁铸一般,眼睛盯着棋盘,瞄着棋子。
冬天,除了下棋他没有别的营生。街坊四邻没见他和谁说话,他只对棋子、孩子热心。放假,没有去处,我们都到小茅屋来玩耍、观棋,听他讲胡荣华、杨官璘、王嘉良,听他讲马走日,象走田,小卒一去不回还。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不知不觉间我学会了弈棋,耳濡目染,潜滋暗长,仙人指路,双龙入海,信手拈来,双马饮泉、海底捞月,也能游刃有余。孩子们下棋,他做裁判。他奖给胜利者的常常是一块烧土豆、一块烤饼子,热气腾腾,好热好烫。这样的奖品我得的最多,都让我贮存在肚子里,祭奠了五脏庙。
后来,据小学校的老师讲,老爷子是世外高人,棋艺博大精深。他与人下棋,老将足不出户,用钉子楔死在九宫中心,从来没有人让他的老将越雷池一步。不少棋中高手慕名而来向他挑战,结果败下阵来,都是一脸的惭愧,都有在关公面前耍弄大刀的感觉。老爷子的棋扑朔迷离,高深莫测,曲高和寡,渐渐地,老爷子面前没了对手,只能一个人自相残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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