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八年前，我还是一个七岁多一点的孩子。

一天夜里，苍茫的夜色从月亮的身体里面长出来，满天星斗眨着眼睛。只见几十颗小星星坠落在自家的大铁锅里，在妈妈手中那柄铁铲的爱抚之下，唱歌、跳舞，顿时，云蒸霞蔚，活色生香.....

睁开眼睛，伸手不见五指，先是擦拭掉脸上的口水，后是按住胸膛里的心脏。有什么难为情的？就是饿的发慌！

那时，城里人不如农村人，粮食按人口定量，不论蔬菜、肉类就连鸡蛋和豆腐也是凭票供应。为了细水长流，绝大多数人家从早到晚都是粗茶淡饭。如果赶上来客人，那么从月初到月底都得喝粥啃咸菜。

十天半拉月，我就会拉着五岁的妹妹，拖着三岁的双胞胎弟弟进行一次战略大转移————去郊区的姥姥家跑上一趟，目的很单纯，就是解嘴馋、打牙祭。大人看着我们，笑称“鬼子进村”，小孩跟着嚷嚷“大脑袋，小细脖，干吃饭不干活”。舅舅姨娘忙不迭煎炒烹炸，姥爷阴沉个脸一直苦笑，姥姥猛嘬大烟袋不停地咳嗽。小孩子不知进退，更不会看脸色，不撑得肚子滚瓜溜圆饱嗝一个接一个绝对不会放下筷子。何况我们赖皮赖脸，还要吃不了——兜着走。真的像人说的，姥家的狗吃完就走。

后来，被父亲知道了。读书人脸皮儿薄，大发雷霆：”饿死事小，失节事大！”弟弟妹妹三个人被罚靠墙站着观看，他用鞭子抽我，弟弟妹妹被罚靠墙站着观看，都是心惊胆战，魂飞魄散。

希望的小火星破灭了，我们又回到了清贫而且乏味的生活。

一到夜里，全家人倒在炕上，凝望着窗外那轮圆月，忍不住地咽口水，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，“咕噜噜——咕噜噜——”，如同蛙鸣，好像鸟啼，俨然鼓响，由远及近，由此及彼，由小变大，震耳欲聋。

每当这时，父亲都会给我们讲故事转移注意力，不是《三国》就是《西游》，再不就是《水浒》或者《红楼》，经常是在梦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，和刘姥姥一起逛大观园。他学着列宁的腔调安慰我们，面包会有的，牛奶会有的，一切都会有的！美其名曰：革命乐观主义精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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