赔你一佰担
(四)
小柯,五十年代政府组织群众掀起建设新中国热潮,大家意志风发,热情高涨,太阳每天都是新鲜的。当时咱闽南有句流行语:要想赚钱得去鹰厦铁路;要找对象就去石壁水库。我爸和我媽就是在一座水库工地认识的,爸是青年突击队长、团员,穿着奖励的红背心,推独轮車,打夯,抬石头,浑身是力气,比太阳起得早,比飞鸟投林归得迟。妈是刘胡兰女民兵连长,飒爽英姿,在劳动竞赛中相识,萌生爱恋,第一批走出农村土堡的青年,尝试政府提倡移风易俗,自由恋爱,甭说有多好。五十年代真是个革命激情澎湃的岁月,爸妈一齐出席全县积极分子代表大会。
于是乎,1955年爸媽组合了一个生育合作社,到1972年共生育五男二女,超额完成了人多力量大,增加人口基本任务。听说苏联老大哥斯大林给生育超多胎母亲,颁发"母亲英雄"荣誉证书。
妈有一日带着五尺布票,一只叫更公鸡,两筐芋头,走十多里路程赴远西墟,看见叶逢春坐在街道边角,给过往路人、妇女算命。妈平时听人说过逢春算命足够准,请他算生男生女起码准确百分五十。此时我妈被生活重担碾压得喘不气来,企盼得到一点精神安抚指望吧?妈摸出一张二毛钱,报个生辰八字,瞎子逢春屈指掐算后笑眯眯说妈是特好命人,有大富贵,今世有七子八婿,象唐朝郭子仪那样子孙满堂红,堆金积玉门。妈听着金言玉语先喜后愁死,我苦啰,那二三把锄头,每天出工只挖得二十几个工分,靠啥养活这么多人丁?散墟回到家,妈跟爸说起算命讲的偈语,已显露劳累消瘦的老爸心情沉闷,坐在木墩抽喇叭烟,吐言:免烦恼,俗语一枝草一点露,时到花便开。
刚好,政府此时开始宣传计生,这回讲的跟以前不同了,说什么人口也要有计划增长,不提人是世间最宝贵的,稍加动员爸带头第一批去县医院做免费结扎,医院还倒贴一大碗猪肝汤。听说1966年教师谢添丁见年年不增工资,只增儿女,自已去县医院找林传杏做绝肓,还得交七元手术费呢。
(五)
小柯,七十年代大会三六九,小会天天有,时常强调"以粮为纲"、大办农业,四海无荒田,收成的粮食依然不足填饱七亿人口的胃肚。听过工作组长张德明开会讲:咱国每年要支援越南万吨粮草,让越南兄弟先吃饱,才有力量打败美帝纸老虎,咱们要把粮食抓紧,平时吃稀,农忙吃干。。。。。。
我家会吃饭的多,会挣工分的少,是超支欠款户,部分口粮截留在生产队仓库底,待卖猪卖柴火湊够钱交了欠款才挑回口粮。贫困饥饿的孩子只专注食物,最想要是食品而已,即使是一分钱一颗糖果也会高兴半天。当时我有个奢望:油条让我吃到饱不知有多过瘾呀!鸟蛋、泽蛙、山蛇、鱼虾石螺、黑蝉蝼蛄,桃金娘、山杨梅石竹笋皆被我捎带回家入我口。
有天半夜里饿得睡不着,求妈起来煮点心,妈打哈欠生气说:家里没面干米粉,煮什么煮?去舀一瓢水缸水喝下去先止饿,明早煮一大锅蕃薯糜,让你这饿死鬼吃到饱胀死。我只好伸手从菜坛底揪出三四条咸萝卜干配生水,呼儿嗨哟,萝卜干很有嚼劲,五香十八味正合胃口,我吃得津津有味、心安理得:
啃菜根淡中有味,
守王法梦里无惊。
呆会儿我就尿急尿频下床小便,第二天听赤脚医生说:冷水在胃襄里只停留十几分钟,便排送到小肠小肚(膀胱),喔,涨知识了。
我媽是腌渍萝卜、咸菜、豆豉的巧妇,年年腌渍几坛几瓮,让全家人从年初配吃到年底。有一次媽拿些咸菜豆豉送给粮草不济女知青玲玲宝宝,多年后,玲玲宝宝带着老公子女专程来苦坑村探望我媽,送了红包、点心,衣服。这大概是世人所说的滴水之恩吧。
那个年年讲,月月讲的特殊年景,无米县山民时常要来小康县买粮,聊补无米之炊。粮食买卖卡得紧,若是运气不好碰上工作组,工商市管,常以投机倒把论罪,给予没收法办。
那是七五年秋,一位安溪客来苦坑挨家买些米,此时黑市米价5毛,没钱买生活必用品的农户只好勒紧裤带,卖点米变现金用。安溪客走到村外路边一间厕所粪坑,放下担子进去积肥,我路过刚好瞅见这千载难逢好机会,饥寒起贼心,挑上米担箭步窜入甘蔗园深处躲藏。少会儿听见:哪个夭寿死鬼啊?咋不惊被雷公敲死,太无良心,出门会被汽车碾死,民兵会捉去游斗。。。。。。安溪客哭骂声不绝。俗语讲放屁的脸红,做贼的心虚,我手心泌冷汗,胆战,先空手遁出蔗园,待到天乌乌才来蔗园挑回这担贼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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