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该说的一些话—祭先父
当他的第二位妻子,我从未见过面的另一位“母亲”悄然而逝的时候,不知道什么原因,我对他的一切憎恶、歧见,一下子消失得净尽。对于一个失去了伴侣、老境凄凉的他,油然生出了揪心扯肺般的同情和牵挂。我第一次主动给他写信,要他节哀,要他注意身体,要他放宽心胸,我会侍奉他的天年,还希望他搬来同我一起住。为什么会如此,我至今也说不清。而且,我从此同两位异母妹妹建立了联系,虽然关系不比同母兄妹更密切,但我在感情上已经认定,除了我同母的妹妹之外,我还有两位妹妹。从那时起,我们父子间感情的坚冰融化了。我把过去的一切交给了遗忘,而他,也尽力给我们以关怀,似乎要追回和补偿他应给而没有给我们的感情。
我大约同他一样在感情上是脆弱的。当我第一次接到他的电话,嘱咐我不要太累的时候,我竟然掉下了热泪。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为父亲流泪,我终于有了一位实实在在的,看得见摸得着,可以像别人的父亲那样来往的父亲。在我年届半百的时候,上天给了我一个父亲,或者说生活把早已失去的父亲还给了我。我从我的已长大成人的儿子们的眼光中看到了惊诧,他们同我一样感到突然,他们的爷爷从模糊的传说的迷雾中走出来清晰地站到了面前。他们甚至有些羞涩和不知所措。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一个真实的祖父。对我来说,父亲曾经是个迢遥而朦胧的记忆,除了憎恶便是我不幸的童年的象征,是我母亲那点点热泪的源泉,是她大半生悲苦的制造者。她那开花的青春和一生的愿望都被父亲断送。而今,另一副心肠的父亲,孤单地站在我面前,他希求谅解,他渴望补偿,却再难补偿。我,做为母亲的儿子,一下子“忘了本”,扔掉了所有的忌恨,孩子一样地投到了老爸的怀抱。这或许是我太渴望父爱,太希求父爱的原故吧。
此后,他不断给我电话和书信,给我送药,约我们见面,纵论家国大事,也关心我的儿子。表现出一个父亲应有的爱心。
我衷心地感激上苍,在我施父爱于儿子的时候,终于尝到了父爱的金苹果。虽然太迟、太少,总算填补了一生的空白。
上苍又是严酷的。这经过半个世纪才拣回来的父爱,又被无情地夺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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