造屋记
但是又发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大波折。
这就又使我回到一连串的“假如”里去了:假如没有一九五七、一九五八年的大不幸,我就不会远谪南方,家里就不会光留下两个不懂事的女孩子,也就不会有空余的房子。假如没有十年的“史无前例”,街道上就不会把本属“私人生活资料”的空余房子都分配给别人居住。假如没有长期的“阶级斗争,一抓就灵”,北京市的居民住房问题早就会“一抓就灵”,就不需要对千万间私人房产一抓就灵,而且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宪法也就不抓也灵,政策也就不落也实。还有:假如占住我的房子的这家人家的当家人不是脾气古怪的人,那也就不会发生这个意想不到的大的波折。
这后院是大约三十平方米的一块地方,是个东西方向的长方形。前两年北京市普遍使用煤气炉做饭,居民们都设法在院里院外盖了简易的搁煤气炉子的小厨房,我女儿也费了很大力气在院子的东头盖了个简易的小厨房。不到四平方米大,高个子进去就要碰脑袋。我们这回原是计划把这个厨房拆了,再在原地盖一个扩大将近一倍的小屋。不料,在一个星期天,我女儿叫来了两位年轻的同事帮忙,把小厨房拆了,把地基也挖好了,住在我们对面屋的男主人却走出屋来,把腰一叉,把脖子一硬,发话了:
“喂!你们这样不行!把屋子盖在我们后窗户跟前,挡风挡亮,走遍天下能说得过这个理去吗?”
我的老伴连忙迎上去,赔着笑脸说:
“×大爷,我们不是早就跟×姨商量好了吗?是×姨同意的呀!”
×姨,是他的内当家,是我们平常习惯的称呼。
“跟她商量了不算,她不能当我的家!”接着又是一大堆很难听的话。
我实在气得忍不住,走上去问他:
“你有意见为什么不早说?为什么偏偏等我们把东西堆满一院子,把小厨房也拆了,连做饭的地方也没有了,你才说?你这是什么理?”
“我愿意什么时候说,就什么时候说,你要是不服气,打官司去!”这是他的回答。
我老伴连忙把我拦开了,又向他解释:离他们后窗户有好远,计划盖多高,对他的后窗户影响非常小。但是,总归一句话:不行!
工程停止了。“忍住!忍住!”我对自己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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