潇洒关东人
每回割靰鞡草都满满地装上一牛车。装完后,我就爬到高高的车上。坐靰鞡草车真过瘾,走起来不颠不晃,比骑牛还稳当。这时甭提我多高兴了:举目四周,三五成群的割草人在绿海中忙碌着,有的穿着上衣,有的只穿衬衫,有的干脆光着膀子,用各自不同的姿势挥动着镰刀,飞来荡去的燕子仿佛在和他们捉迷:抬头看天,天象一块块刚刚用泉水洗过的玻璃蓝的透明,蓝的醉人:低头看地,草绿的晶莹,绿的活泼,朵朵发亮的绿浪在眼前跳跃,连我和爸爸的身上都泼上了层淡淡的绿光。坐累了,就干脆躺在车上,就像在腾云驾雾似的。闭上眼睛,身子晃晃悠悠,象伏天仰在水面上顺水飘荡的滋味。不过比“飘仰”过瘾多了,甭费劲,也甭担心水呛了鼻子,还能听到音乐—牛车轮不紧不慢转动着,发出“嘎吱”“嘎吱”地响声,就象演奏一支曲子,又哪家的小姑娘躲在草丛里尖着嗓子唱歌……这时我睁眼偷看爸爸,他也象喝醉了酒似的,眯缝起双眼,咧开长满胡子的嘴巴,无声地笑呢!
初冬的晚上,月亮从村东的山口爬出来,高高地挂在房东的树梢上时,爸爸就开始坐在小院中,锤靰鞡了他右手擎着一个手榴弹状的木榔头,有节奏地起落着。柔滑修长的靰鞡草在他的左手不停的、地翻动着、跳跃着。“咣咣”地锤草声,就像擂鼓似的,在夜里传得很远,震的茅草屋都在颤抖。听到爸爸那有节奏的锤草声,我就像欣赏美妙的音乐。不是吗?就连那圆圆的月儿也动了情,不大一会儿,就游到房子上头,分明是来听爸爸奏出的乐曲的。在看那一缕缕靰鞡草,眨眼间就被锤得焦黄焦黄的了,月光一晃,仿佛都是从金子里抽出来的金丝线……爸爸又把它重新捆好,够一车了,再拉到镇上卖。
一次,我跟爸爸到镇上卖靰鞡草,我长这么大头一次上街头。眼睛也不好使了,耳朵也不够用了,脚也不知往哪迈了,只见马路上的人像流水一样的淌来淌去,忽然在人流中,我发现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孩。脚上穿着一双“小白鞋”,厚厚的鞋口还绣着云卷。一打听爸爸,才知道叫“毡疙瘩”。我拉着爸爸的手不放,说啥也要买“毡疙瘩”。爸爸那张被尘土腌透了的、树皮一样粗糙的脸上淌着热汗,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,却慢慢从兜里掏出一个冻得象石头蛋子似的粘豆包给我:“林子,听话!爸钱不够用,好好跟爸爸干活,下次来保准给你买……
从此,我就总跟爸爸一道去甸子里割靰鞡草,到屋前的空场上锤靰鞡,到镇上去卖靰鞡草。我跟他老人家学会了捆靰鞡草,学会了锤草,学会了絮靰鞡。总之,爸爸是我生活的指导者,我和爸爸在一起生活有一种清新愉快的感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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