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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土夕拾

作者:李智时间:2017-12-25浏览量:
导读:碱土地碱土地上的植物不多。烈日下的盐碱地白花花的,暗一点的地方生存着无精打彩的淡绿色的碱草。蒲公英或把黄色的小花洒在路边,或把种子慢条撕理地向碱滩上飞扬。-簇簇的马兰却很茂盛,它们或倔强地证实着绿色生命的存在,或用风中摇曳的深蓝色的小花在显示着碱滩的灵性。在碱滩的那头,便是遮江草,香蒲和芦苇密布的湖泊与沼泽。夏日的湖面,鸡头米的刺儿头早早地探出水面,硕大的带

 马坟

仓粮岗面对着碗蜒数十里的千倾天然湖泊,湖畔是密密麻麻的灌木丛,这灌木多数是名不见经传的柳树,俗称柳条。还有榆树和杨树。柳条一簇簇-墩墩,有的根裸露在阳光下,有的根则长年浸泡在水中。可它们的生命力极强,柳条生长特别茂盛。它们象哨兵,更是美丽的风景。它们打扮着面前的湖泊,守望着身后的仓粮岗。

仓粮岗是建在湖畔的一个缓坡上,加上有点沙化的土地,不管下多大雨,屯里总是干爽的。

二犟眼子的家就住在离湖边不足五十米的坡上。他五十来岁,细高的个,有点舵背。冬天,总截顶大狗皮帽子,两只帽耳的扣反系在脑后,眼睛不大,却和眼眉一样总立立着。他很少笑,既使偶尔一笑,反倒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,后脑勺子冒凉风。他是生产队的车老板子,队里的三辆大马车他是头头。

当时的农村流传着这样一段顺口溜"一等是书记,儿女有出息。二等是支委,亲戚朋友帮着美。三等是队长,喝完这场有那场。四等是财会,钱票一十快拽。五等屯不错,大事小情头排坐。六等保管员,五谷杂粮吃的全。七等车老板儿,多带草料下小馆儿。八等豆腐匠,少放黄豆多打趟。九等老社员,套上夹板儿就一年。"

二犟眼子是车老板儿的头。按理说也算是有身份的人。可他处事觉是不考虑自己的身份,出车总带个板铣,车上带个麻袋。马拉屎,他会停车把粪拾装进车上的麻代。收工时将粪倒入生产队的粪堆。

不管大人孩子,都怕二犟眼子。因为,大家都知道他比驴还驴性。一次队里一头驴踢了他一脚,这一脚正踢到二犟眼子要命的下边。给他疼的在地上真打滚,那叫声比驴叫还难听。当他从地上爬起来后,他猛地冲上去,抱住驴头-口咬掉了驴的半拉耳朵。从此后,那倔驴只要一看见二犟眼马上低头。竟不敢正眼看他。

谁家孩子哄不好,只要大人说,你再闹,二犟眼子听见来咬你耳朵!立马孩子就会不再哭闹。队里有匹马横冲直撞不听使唤,二犟眼子急得双眼通红。他把这匹马拴在木桩上,把鞭稍换成铁丝的,对着这匹马一顿狂抽。直打得那马翻蹄亮掌,一顿乱蹦。终于,他驯服了那匹烈马。

事后有人看到他用酒精偷偷地为马擦轼伤口。二犟眼子双手都在抖。三天后,国玉队长找到二犟眼子,提醒他要爱惜牲口。不想话刚出口,二犟眼子就急了。

“别提这事行不?为这事老子都他妈两天没吃饭了。”

后来国玉听饲养员说,二犟眼子老伴给二犟眼子做的面条荷包蛋,他自已一回没舍得吃,全喂那匹伤马了。二犟眼子打马狠,但他内心却深深地爱着马。做为当时“七等人”的车老板儿,多带草料下小倌儿已是老板子们的潜规则。可二犟眼子手下几个人没人敢这么做。因为,他们知道一旦让二犟眼子知道,谁在哑吧牲口嘴里扣豆吃,他准敢去扒他家的房子。

年年的除夕夜,他总是离不开马棚,总是向队里争取更多的上等饲料,直到所有的马吃饱吃好,他才能回家吃饺子。

要说这牲口也是有灵性的。一次,车上装满了碱土,下雨路滑,二犟眼子脚底一滑跌倒在车轮前。车正下坡,他想这下完了,可被他暴打过的那匹老辕马,猛然回头-口叨住他的衣襟,并四蹄用力,屁股用力向后坐,那下坡土路上施了三十多米深深地车轮印。车终于停下了。此时,老马才放下他。

望着一身热汗的老马,二犟眼子哭了。他是搬着马头哭的。后来,这匹马终于还是老死了,坐在老马的尸首前,二犟眼子傻傻地守了许久。当他听说队里要把老马扒皮分肉时,他才猛地从地上弹起来。他疯了一样从家里取来了-把劈拌子用的大板斧。

北方的二月仍然是冰天雪地,零下二十几度的温度。他竟光着膀子挥着锋利的板斧,用不是人声的人声嚎

叫着:“谁要敢吃这马肉,我他妈的就先吃他的肉!”

叫累了他就哭,哭得很凄凉。哭累他再叫再骂。骂得很苛簿。“你们他妈长馋痨了?只有坏良心,烂下水的人才想吃马肉。吃这马的肉,你们不怕拉不出屎来,活活憋死吗?”

二犟眼子的哭声与骂声,深深地刺痛了仓粮岗,更刺痛了乡亲们的心。谁都知道这老马为仓粮岗出过多少力,更知道这老马曾救过二犟眼子的命,很多女人流着泪去找国队长。

“听二犟眼子的吧,咱不吃马肉矮不了。埋了吧。”

男人们早对国队长说了敞亮话。国玉是个重情份的人。他面对善良的乡亲,泪水在眼圈打了个传儿,他什么也没说,向乡亲们一挥手,于是-只男女老少混杂,七长八短不-的队伍便由队长带队去了马棚。

此时,二犟眼子还在哭着骂着。国玉上前扶起了二犟眼子。二犟眼子直愣愣看着国玉,看着他身后的众乡亲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“还愣什么?去套车,咱埋!”国玉说。

二犟眼子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,他突然冲着国玉和乡亲们跪下,用力磕了三个响头,便跑去套车了。

十三爷来了,老散仙也来了,全屯人几乎全到了。大家用绳拉,用滚杆滚,手推人抬,终于把老马装上了车。

可此时,公社书记带着公安特派员来了,二犟眼子因妨碍正常生产秩序被绑了起来。马还是在公社书记的监督下被剥了皮,而乡亲们也都含着泪领回了分到的肉。当然,公社书记还没忘割了-大块好肉带走。

七天后,二犟眼子回来了,他目光呆滞,脸上青一块紫一块。国玉领他扒出埋在雪下的马的头蹄,皮,还有-堆人们自觉送回的难以下咽的马肉。还是二犟眼子赶车,车后跟着全屯的乡亲们。这匹老马的残骨终于如了二犟眼子的心愿,被埋在了它流过汗水的山坡上了。

老马死后,二犟眼子话语更少了。眼睛里总充满了血丝,又突然喜欢上了酒。

老马死去的第二年的正月十六,那是-个特别冷的早晨。人们在老马的坟前发现了二犟眼子的尸体。老马坟前用电池做成的灯还亮着,而二犟眼子浑身落满了雪,怀里还抱着个空酒瓶。

来源:邮件投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