逃兵
“命了啦!歹啦!”于伤痛中醒来,逃兵不禁仰天长叹。
逃兵举目四顾,周遭尽皆战友与日寇堆积如山的尸体,唯独见不到一个还能站着的人。战场已归于死寂,战斗已然结束。
在这两天之前,逃兵所属师团遭遇日军合围。情报显示日军已调动附近大量兵力前来增援,妄图一口吃掉国军整个师团。于此态势下,逃兵所属的加强连奉命坚守日寇援兵的必经之地——铁崖岭,以掩护国军主力撕开一道口子、奋力突出重围。
逃兵所带的加强连,几乎清一色的桂系“广西狼兵”。明知施行掩护大部队突围的任务终是九死一生,但逃兵依然率领全连将士悲壮着齐刷刷地开赴了铁崖岭。
铁崖岭的战斗异常惨烈,已持续进行了整整一昼夜。日寇疯狂地发起一次次进攻,国军则顽强着一次次拼死反击。看着身边战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,逃兵此刻没想着逃命,他只在一边不停地扣动着扳机,一边用壮族方言怒骂着“歼灭蒙,斗啦斗啦……”。
逃兵已杀红了眼。
一阵炮弹轰然炸响后,本就满身挂彩的逃兵,终于支撑不下去,终于如同他的部属们一般倒下了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逃兵居然还能幸运的醒来了。看着战友遍地尸体,逃兵不禁悲愤交加。也是他命不该绝,在他用壮族方言喊出那句“命了啦,歹啦”之后,奇迹出现了:死人堆里的一具尸体,居然动了一下,片刻后又动了几下,最后居然摇摇晃晃着站起来了!
能站起来的尸体,就是仍活着的人。更幸运的是,这个活着的人,居然不是身着黄皮的鬼子,而是穿着那一刻让他看起来无比亲切的国军正规军的军装!
这让逃兵心里一阵狂喜,他知道自己这回铁定死不了了。
站起来的国军战友走到逃兵跟前,敬了个标准军礼,撕下了内衣,麻利着为逃兵简单包扎起了伤口。之后,他毅然背起了逃兵,艰难地走向了大后方。
一路走,这战友一路告诉逃兵:自己受伤并不很重、主要是被炮弹震昏了,是逃兵那声长叹、那声无比亲切的壮话乡音唤醒了他。而他,就是广西都安县板岭乡人。
他冲逃兵说:是阎王故意不收他的命,故意留下他,以护他长官、护他同乡周全!
这句话,让伏在他背上的逃兵泣然泪下。
战场临危遇同乡,逃兵唯是百感生!
逃兵留在了大后方疗伤,而从死人堆里救了逃兵一命的这位国军战友则继续奔赴战场了。自此而后,两人再无交集,生死两茫然。直至暮年,逃兵依然对这位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战友、老乡念念不忘着。当时没能问清对方具体是都安县板岭乡哪个村屯的人,成了逃兵整个暮年的遗憾与痛。
此番负伤,一枚弹片因为太靠近神精系统而令军医不敢冒然手术取出。这枚弹片,就这么一直留在了逃兵体内,直至他暮年,直至他归土。
伤好后的逃兵,自然受到了国军首长嘉奖。当逃兵因此番负伤而被特批提前复员返乡时,他断然谢绝了:“今时,敌寇仍躏我国土、害我同胞,我辈唯杀敌不懈,岂可偷生苟活!”之后,逃兵继续奔赴了前线,继续带兵奋力杀敌。
当初,逃兵并不是被抓丁而是自愿加入国军的。其时的逃兵,已娶妻生子。他知道此去从军,关山重隔,他将很长时间不能护妻儿周全了,但他必须舍小家护大家。临行,逃兵给自己已两岁大的儿子取名“保抗”,以彰显自己“保家卫国、抗击日寇”之决心。
此一取名,其心昭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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