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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拉斯蒂涅赶紧上学校,觉得在这所怕人的公寓里耽得越少越好。他差不多闲荡了一整天,头里热烘烘的,象抱着热烈的希望的年轻人一样。他在卢森堡公园内从伏脱冷的议论想开去,想到社会和人生,忽然碰到他的朋友皮安训。

“你干么一本正经的板着脸?”医学生说着,抓着他的胳膊望卢森堡宫前面走去。

“脑子里尽想些坏念头,苦闷得很。”

“什么坏念头?那也可以治啊。”

“怎么治计

“只要屈服就行了。”

“你不知道怎么回事,只管打哈哈。你念过卢校没有?”

“念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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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十八世纪博马舍的喜剧《费加罗的婚礼》中的人物,年少风流,善于钟情。

“他著作里有一段,说倘使身在巴黎,能够单凭一念之力,在中国杀掉一个年老的满大人①,因此发财;读者打算怎么办?你可记得?”

“记得。”

“那么你怎么办?”

“噢!满大人我已经杀了好几打了。”

“说正经话,如果真有这样的事,只消你点点头就行,你干不于?”

“那满大人是不是老得很了?呢,老也罢,少也罢,痨病也罢,健康也罢,我吗,吓!我不干。”

“你是个好人,皮安训。不过要是你爱上一个女人,爱得你肯把灵魂翻身,而你非得有钱,有很多的钱,供给她衣著,车马,满足她一切想入非非的欲望,那你怎么办?”

“暖,你拿走了我的理性,还要我用理性来思想!”

“皮安训,我疯了,你把我治一治吧。我有两个妹子,又美又纯洁的天使,我要她们幸福。从今起五年之间,哪儿去弄二十万法郎给她们做陪嫁?你瞧,人生有些关口非大手大脚赌一下不可,不能为了混口苦饭吃而蹬路了幸福。”

“每个人踏进社会的时候都遇到这种问题。而你想快刀斩乱麻,马上成功。朋友,要这样于,除非有亚历山大那样的雄才大略,要不然你会坐牢。我么,我情愿将来在内地过乎凡的生活,老老实实接替父亲的位置。在最小的小圈子里,跟在最大的大环境里,感情同样可以得到满足。拿破仑吃不了两顿晚饭,他的情妇也不能比加波桑医院的实习医生多几个。咱们的幸福,朋友,离不了咱们的肉体;幸福的代价每年一百万也罢,两千法郎也罢,实际的感觉总是那么回事。所以我不想要那个中国人的性命。”

“谢谢你,皮安训,我听了你的话怪舒服。咱们永远是好朋友。”

“喂,”医学生说,“我刚才在植物园上完居维哀②的课出来,看见米旭诺和波阿莱坐在一张凳上,同一个男人谈话。去年国会附近闹事的时候,我见过那家伙,很象一个暗探,冒充靠利息过活的布尔乔亚。你把米旭诺和波阿莱研究一下吧,以后我再告诉你为什么。再见,我要去上四点钟的课了。”

欧也纳回到公寓,高老头正等着他。

“你瞧,”那老人说,“她有信给你。你看她那一笔字多好!”

欧也纳拆开信来。

“先生,家严说你喜欢意大利音乐,如果你肯赏光驾临我的包厢,

我将非常欣幸。星期六我们可以听到福杜和班莱葛里尼③,相信你不

会拒绝的。特·纽沁根先生和我,一致请你到舍间来用便饭。倘蒙俯

允,他将大为高兴,因为他可以摆脱丈夫的苦投,不必再陪我上戏院

了。毋须赐复,但候光临,并请接受我的敬意。D.N.”

欧也纳念完了信,老人说:“给我瞧瞧。”他嗅了嗅信纸又道:“你一定去的,是不是?嗯,好香!那是她手指碰过的啊!”

欧也纳私下想:“照理女人不会这样进攻男人的。她大概想利用我来挽回特。玛赛,心中有了怨恨才会做出这种事来。”

“喂,你想什么呀?”高老头问。

欧也纳不知道某些女子的虚荣简直象发狂一样,为了踏进圣·日耳曼区阀阅世家的大门,一个银行家的太太作什么牺牲都肯。那时的风气,能出入圣·日耳曼区贵族社会的妇女,被认为高人一等。大家把那个社会的人叫做小王官的太太们,领袖群伦的便是特·鲍赛昂太大,特·朗日公爵夫人,特·莫弗利原士公爵夫人。唐打区的妇女想挤进那个群屋照耀的高等社会的狂热,只有拉斯蒂涅一个人不曾得知。但他对但斐纳所存的戒心,对他不无好处,因为他能保持冷静,能够向人家提出条件而不至于接受人家的条件。

“噢!是的,我一定去,”欧也纳回答高老头。

因此他是存着好奇心去看纽沁根太太,要是那女的瞧他不起,他反而要为了热情冲动而去了。虽然如此,他还是心焦得很,巴不得明天出发的时间快点儿来到。青年人初次弄手段也许和初恋一样甜蜜。胜券可操的把握使人喜悦不尽,这种喜悦男人并不承认,可是的确造成某些妇女的魅力。容易成功和难于成功同样能刺激人的欲望。两者都是引起或者培养男子的热情的。爱情世界也就是分成这两大阵地。也许这个分野是气质促成的,因为气质支配着人与人的关系。忧郁的人需要女子若即若离的卖弄风情来提神;而神经质或多血质的人碰到女子抵抗太久了,说不定会掉头不顾。换句话说,哀歌主要是淋巴质的表现,正如颂歌是胆质的表现。④

欧也纳一边装扮,一边体味那些小小的乐趣,青年们怕人取笑,一般都不敢提到这种得意,可是虚荣心特别感到满足。他梳头发的时候,想到一个漂亮女子的目光会在他漆黑的头发卷中打转。他做出许多怪模怪样,活象一个更衣去赴跳舞会的小姑娘。他解开上衣,沾沾自喜的瞧着自己的细腰身,心上想:“当然,不如我的还多呢!”公寓中全班人马正围着桌于吃饭,他下楼了,喜洋洋的受到众人喝彩。看见一个人穿扮齐整而大惊小怪,也是包饭公寓的一种风气。有人穿一套新衣,每个人就得开声曰。

“得,得,得,得,”皮安训把舌头抵着上额作响,好似催马侠走一般。

“吓!好一个王孙公子的派头!”伏盖太太道。

“先生是去会情人吧?”米旭诺小姐表示意见。

“怪样子!”画家嚷道。

“候候你太太,”博物院管事说。

“先生有太太了?”被阿莱问。

“柜于里的太太,好走水路,包不褪色,二十五法郎起码,四十法郎为止,新式花样,不怕冲洗,上好质地,半丝线,半棉料,半羊毛,包医牙痛,包治王家学会钦定的疑难杂症!对小娃娃尤其好,头痛,充血,食道病,眼病,耳病,特别灵验,”伏脱冷用滑稽的急口令,和江湖卖艺的腔调叫着。“这件妙物要多少钱看一看呀?两个铜子吗?不,完全免费。那是替蒙古大皇帝造的,全欧洲的国王都要瞧一眼的!大家来吧!向前走,买票房在前面,喂,奏乐,勃龙,啦,啦,脱冷,啦,啦,蓬!蓬!喂,吹小笛子的,你把音欧走了,等我来揍你!”

“天哪!这个人多好玩,”伏盖太太对古的太太说,“有他在一块儿永远不觉得无聊。”

正在大家说笑打诨的时候,欧也纳发觉泰伊番小姐偷偷瞅了他一眼,咬了咬古的太太的耳朵。

西尔维道:“车来了。”

皮安训问:“他上哪儿吃饭呀?”

“特·纽沁根男爵夫人家里。”

“高里奥先生的女儿府上,”大学生补上一句。

大家的目光转向老面条商,老面条商不胜艳羡的瞧着欧也纳。

拉斯蒂涅到了圣·拉查街。一座轻巧的屋子,十足地道的银行家住宅,单薄的廊校,毫无气派的回廊,就是巴黎的所谓漂亮。不借工本的讲究,人造云石的装饰,五彩云石镶嵌的楼梯台。小客厅挂满意大利油画,装饰象咖啡馆。男爵夫人愁容满面而勉强掩饰的神气不是假装的,欧也纳看了大为关心。他自以为一到就能叫一个女人快乐,不料她竟是愁眉不展。这番失望刺激了他的自尊心。他把她心事重重的神色打趣了一番,说道:

“太太,我没有资格要你信任我。要是我打搅你,请你老实说。”

“哦!你别定。你一走就剩我一个人在家了。纽沁根在外边应酬,我不愿意孤零零的呆在这儿。我闷得慌,需要散散心才好。”

“有什么事呢?”

她道:“绝对不能告诉你。”

“我就想知道,就想参加你的秘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