细佬回来报告说:“王书记刚刚屙完屎,我就跑到茅厕去看过了。粪缸里有几块竹片,我捡起竹片看了,上面有血丝。”
桃花源人又感动又惊慌:“想不到王书记这么大的官,也用竹片揩屁股!要是王书记的屁眼肿起来了,那可怎么办唦?”
桃花源人为王书记的屁股感到揪心,可是谁也想不出好办法。只听得李兰花一个人唠叨:“刚到桃花源的时候,每次来月经了,我用卫生纸揩月水。过了一段时间,我发现用卫生纸太贵了,我就改用黄草纸。又过了一段时间,我发现用黄草纸也太贵了。家里穷得连买盐的钱都没有,哪里有钱买黄草纸呢?所以,后来我就干脆用稻草揩月水。用稻草好唦,桃花源里到处都是稻草,不花一分钱。”
听了李兰花的讲述,桃花源人又是一阵叹惋。
丁红说:“难道让王书记也用稻草揩屁股?”
刘痒痒说:“用稻草肯定不行。稻草滑溜溜的,揩不干净。王书记的屁股怎么能跟桃花源人的屁股比唦?”
丁牛说:“我在我家茅厕里放了几块土砖。每次屙完屎,我就从土砖上掰下一块土坷垃。用土坷垃揩屁股揩得嘿干净,还不长痔疮。”
满婶说:“你用的是干土砖,那是去年秋天存下的。现在是春天,桃花源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,去哪里找干土砖?难道你要王书记用稀泥揩屁股?”
桃花源人听了,又是一阵叹惋。大家绞尽脑汁,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用来给王书记揩屁股。只有丁一臣笑嘻嘻地说:“要是王书记是一头牛就好了。牛是不用揩屁股的。桃花源里不是有一句俗话吗?给牛揩屁股,多此一举。”
桃花源人群情激愤,纷纷跳起脚来大骂丁一臣:“你这狗日的傻卵,简直比细佬还要傻!我们大家都在为王书记揩屁股的事愁白了头,你却在这里讲风凉话!”
丁一臣不敢再做声了。
刘痒痒说:“王书记这么大的官,他揩屁股肯定不能用竹片,也不能用稻草,更不能用稀泥,应该像常德城里的人那样,用纸。”
听了刘痒痒的话,桃花源人又是一阵沉默。唉,谁家又有纸呢?桃花源人的孩子们在小学念书,连一个练习本都买不起,只能用木炭在地上划来划去。
见大家都不出声,罗肤说:“桃花源人没有纸,家里总有几片破碎布吧,请大家回家找一找,把家里用不着的破布收集起来,统一交到我这里,由我送到丁兵家的茅厕里去。用破布揩屁股总比竹片好吧?”
收工以后,桃花源人回到家中,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破布。结果却并不理想。桃花源人很少穿新衣,一年只有一丈多布票,桃花源人也没有钱去买布。一件衣服,总是穿了一代又一代,补丁摞补丁。家里甚至连做鞋面的布块都找不到,所以,桃花源人很少穿鞋,即便是冬天,出门在外也是穿一双草鞋。草鞋不需要布票,不需要钱,只需要稻草就行。
地主崽子宋春一闲下来就打草鞋。他打草鞋不仅用稻草,还用笋壳:用笋壳制作的草鞋经久耐穿。他把各种尺码的草鞋挂在自家禾场边的竹篙上,桃花源里的任何人,都可以从竹篙上取下草鞋穿在自己脚上,不用花一分钱。
桃花源人在家里找不到碎布,他们就拿起剪刀,从自家的破棉衣、破棉裤、或是破棉被上剪下一块布交给罗肤。
李兰花一家人都穿得破破烂烂,她家的被子更是百孔千疮,她实在不知道从哪里能剪下破布来,最后,她哭丧着脸对罗肤说:“我家里实在找不到破布。我从棉被里撕下一块棉花可以吗?”
罗肤说:“棉花总比竹片软和,交棉花也行。”
于是,就有桃花源人从自家的棉衣、棉裤、棉被里撕下一块一块的棉花交给罗肤。
王书记很快就知道了桃花源人为他捐献棉布、棉花的运动。在政治夜校,王书记严肃地批评罗肤说:“你这是在让我的屁股搞特殊化,你这是在腐蚀我的屁股。别人不了解我,难道你罗肤也不了解我吗?桃花源人世世代代都用竹片揩屁股,我王落桃为什么就不能用竹片揩屁股了?用布片揩屁股,我的屁股会烂得更快!”
王书记的话让桃花源人大为感动。丁君说:“我家里没有纸,也没有布,也没有棉花,我只有一双手,如果王书记不嫌弃,我愿意用这双手给王书记揩屁股。”
王书记批评了罗肤,罗肤非常得意,她逢人就说:“我的知己批评我啦。”
看到罗肤容光焕发的样子,李兰花问她:“罗肤,你是不是喜欢上王书记了?”
罗肤嗔怪地瞪了李兰花一眼,说:“你怎么能说是‘喜欢’呢?准确地说,应该是崇拜!如果王书记把脚伸到我面前,我愿意跪在地上舔他的脚指头。”
李兰花做了个鬼脸,伸了伸舌头。
罗肤说:“王书记难道不值得我们崇拜吗?他让我们妇女翻了身,让我们桃花源人吃上了白米饭,他又长得这样客气,官又当得这么大。像王书记这样的人,桃花源人几千年也难得碰上一个!”
李兰花说:“我一个右派分子的堂客,哪里有资格崇拜王书记唦?”
罗肤说:“你怎么没有资格唦?燕妮崇拜马克思,克鲁普斯卡娅崇拜列宁,……”
李兰花打断罗肤的话说:“下一个就是罗肤崇拜王书记。哪里还轮到我李兰花呢?”
听到这里,罗肤竟然罕见地羞红了脸。
好像蚂蝗听到了水响,向媒婆从罗肤的话中嗅到了机会。她跑到高德英家里,故意神
神秘秘地问高德英:“你说说看,罗肤是不是想改嫁给王书记?”
高德英不屑地哼了一声:“人家王书记是什么人?他是诗人,他会看得上罗肤这个骚
货?”
向媒婆说:“那可不一定,有的男人就是这样古怪:吃豆腐要吃臭的,吃桃子要吃烂的,吃
鱼要吃腥的,搞女人要搞骚的。听说王书记还没娶堂客呢。”
高德英几乎是愤怒地喊道:“县委书记跑到桃花源里来搞‘三同’,结果却把贫下中农
的堂客抢走了!这要是传出去,那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?”
向媒婆不急不慢地说:“这要是要传到外面去,人家都会说:县委书记就是不同唦,搞
‘三同’比一般的干部搞得更彻底唦。我看王书记是真的喜欢罗肤呢。本来唦,罗肤长得乖唦。”
说到这里,她故意停了下来,两眼直勾勾地盯住高德英的胸部,过了好久,她才接着
把话说完:“再加上罗肤两只奶子大得一担箩筐都装不下唦。”
高德英胸口急剧地起伏着,她咬紧牙关,扭过头去,恶狠狠地瞪着屋梁。
向媒婆心想:“你也有敢怒不敢言的时候?上次,我的鸡到田里吃了几粒稻谷,你就在
斗私批修大会上教训我,狠斗私心一闪念,要我好好看看花鼓戏《打铜锣》。老娘当年给你做媒的恩情,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?!”
她假装伸手去掏鼻孔,用手遮住嘴角的偷笑。掏了好半天,打了一个酣畅的喷嚏之后,
她才慢悠悠地说:“唉,我这个媒婆给无数的做田人做过媒,还从来没有给县委书记做过媒呢。”
高德英不接话。她巴不得向媒婆快快滚蛋。
向媒婆只好起身告辞;走到禾场上的时候,她高声念叨着:“要是王书记娶了罗肤,王
书记就是桃花源人的女婿了。从今以后,谁还敢压迫桃花源人呢?谁还敢欺压罗肤呢?就连我这个外乡的媒婆,桃花源人恐怕也要高看一眼。”
此刻,高德英顾不上生向媒婆的气。高德英想到了更严重的问题。
王落桃,这个到桃花源蹲点的县委书记,他跟以前的蹲点干部完全不同。以前的蹲点干部到桃花源里来蹲点,高德英和丁兵、丁牛必定是蹲点干部的重点依靠对象。蹲点干部召开大会时候,总会高声喊道:“请高德英同志到主席台上就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