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多久,大家就看到一辆吉普车在山道上奔驰而来,到了离水田不远的地方,吉普车停了下来,王书记和刘秘书从吉普车里钻了出来,王书记高高地挽起裤脚,几乎是从田埂上跑了过来。他来到桃花源人跟前说:“哎呀!不好意思,有几个文件要处理,我来迟了。”
丁兵说:“王书记,今天是春插的第一天,我们等着你为我们插下第一蔸秧呢。”
王书记下到田里,社员们都跟着扑通扑通地下到田里。王书记拿起一捆秧,解开草绳,开始分秧插秧,社员们也都跟着开始分秧插秧了。
桃花注意到,王书记插秧插得很快。桃花心中既高兴又担忧。她想:插秧可不是浪漫主义,插秧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主义。在桃花源里,打硪有打硪歌,车水有车水歌,喝擂茶有擂茶歌,吃蒿子粑粑有蒿子粑粑歌,可是桃花源里没有插秧歌。
插秧时不但不能唱歌,插秧时连说话都费劲。现在是春天插秧,还算是比较轻松的。到了“双抢”时,插秧会更辛苦:背上有毒太阳烤着,脚下有滚水煮着,那才叫难熬呢,哪有心情唱歌呢?王书记说他要参加“双抢”呢,那么,春插这一关,他能熬过来吗?
桃花时不时偷偷地朝王书记那边瞄一眼。她发现,插了不到半个时辰,王书记的插秧速度慢了下来。他的屁股撅得老高,端秧的左手肘拐紧紧地靠在左膝盖上,豆大的汗珠扑簌扑簌地落到水田里。
桃花想,王书记现在应该感受到了现实主义的威力吧。
就在这时,刘痒痒忽然直起腰来,高声抱怨道:“哎呀!这插秧真不是男人干的活。”
丁君也马上站起来喊道:“是呀!我的腰痛得都快要断掉啦。”
丁兵也站了起来,他向王书记请示说:“王书记,你看,男人们都累得受不了啦,是不是休息一下?”
王书记也直起腰来,揩着额上的汗水说:“既然大家都说累了,那就休息一下吧。劳逸
结合唦。”
王书记的话音刚落,刘痒痒和丁君就领着社员们扑通扑通地爬上了田埂。王书记一个人不急不忙地走到田埂边,等他爬上田埂时,社员们已经把腿洗干净了,一起站在田埂上等着他。他们指着王书记刚才插的那一垄秧,纷纷赞叹道:“王书记真是插秧高手!你们看,全队的社员,就数王书记的那一垄最长。”
“王书记插的那一垄秧,一行一列都嘿直,像拉过墨线似的。”
“王书记不仅理论水平高,作田也是行家里手。”
王书记满意地笑着,他跟着社员们一起,坐在田埂上,一边拿出烟来抽,一边问社员们:“你们桃花源人插秧,有没有按照农业八字宪法来插啊?”
这个问题好像把所有的桃花源人都难住了,大家你望望我,我望望你,一脸茫然。丁兵问高德英:“高队长,你是学毛著积极分子,你来说说什么是农业八字宪法。”
高德英连连摆手说:“我不知道是哪八个字。”
丁兵又问罗肤:“你去武陵县城参加过学毛著积极分子大会,你来说说。”
罗肤说:“我哪里晓得唦?还是请王书记给我们讲解唦。”
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,王书记掰着手指头给社员解释说起来:“农业八字宪法,就是八个字唦:土、肥、水、种、密、保、管……”说到第八个字的时候,王书记停住了,皱起了眉头。人们也都紧张地等待着。
这时候,刘秘书忽然插话说:“王书记把最后一个字留给大家猜。请大家猜一猜最后一个字应该是什么?”
社员们开始七嘴八舌地一阵乱猜,谁也没有猜对,现场有些尴尬。这时候,丁君盯着王书记手里的香烟,问王书记:“王书记,你抽的是什么烟?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烟。”
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王书记手指间夹着的那根烟。王书记抽了一口烟,然后给社员们解释说:“这是过滤嘴香烟,你们没有抽过吗?”
丁一臣说:“我们桃花源人世世代代抽的都是旱烟,烟叶都是在山坡上田埂上种的。烟叶抽完了我们就抽丝瓜叶、南瓜叶、冬瓜叶,从来没有人抽过纸烟。我们桃花源大队,只有丁支书才抽得起纸烟,他抽的是红桔牌香烟,一毛三分钱一包。”
丁兵说:“我们武陵公社的伍书记抽的是沅水牌香烟,两毛钱一包。不知道王书记抽的这种烟是多少钱一包?我在朝鲜战场也没有见过这种带黄色烟嘴的烟。我们师长也抽纸烟,不过,他抽的纸烟也不带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