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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紫禁城内外(1917-1924) 第2节 丁巳复辟

最情不自禁的是陈宝琛师傅。陈师傅本来是个最稳重、最有见识的人。在这年年初发生的一件事情上,刚给我留下了这样的印象。在我生日的前后,劳乃宣悄悄地从青岛带来了一封信。发信者的名字已记不得,只知道是一个德国人,代表德国皇室表示愿意支持清室复辟。劳乃宣认为,这是极好的机缘,如果再加上德清两皇室结亲,就更有把握。朱益藩把那封信带进给了我,我顺手放在长春宫的卧室帐子里的桌上,被敬懿太妃无意发现,看做是件了不起的宝贝,特意给我送来一个带锁的匣子,嘱我好好保存,可见这封信引起了太妃多大的希望。可是陈师傅对于这件事,极力表示反对,说劳乃宣太荒唐,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;即使外国人有这个好意,也不能找到劳乃宣这样的人。结果太妃们也深信陈师傅的话,说他是稳重老练,不可多得。谁知从复辟这天起,这个稳重老练的老夫子,竟失去了常态。

本来张勋决定最初的议政大臣名单中还有个世续,世续无论如何不肯干,声明自己只做太保,不做其他攀龙附凤的妄想。其实,世续这时看出了张勋的势派不稳,凭着四十年的宦海经验,这位老军机大臣心中犯了犹疑,不敢贸然从事。陈师傅原先要和世续一致行动,看世续不就职,他也递了奏折“恳请天恩收回成命”,经我一挽留,也就和他教导我的一样,说了一句“既然如此,也就勉为其难吧”,劲头十足地干起来了。

“独孤臣与孽子,其操心也危,其虑患也深,故达!”

复辟的第一天,我受过成群的孤臣孽子叩贺后回到毓庆宫,就听见陈师傅这么念叨。他拈着白胡子团儿,老花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道缝,显示着操心和虑患之后“达”到的兴奋。

这一天让我感到惊奇的,倒不是他的兴奋,也不是我第一次发现他在拒绝亲贵干政上表现出的与王公们的对立(虽然直接冒犯的是我的父亲),而是在处理黎元洪这问题上表现出的激烈态度。先是梁鼎芬曾自告奋勇地要见黎元洪劝黎退位(梁黎是儿女亲家),不料遭到拒绝,回来愤然告诉了陈宝琛和朱益藩。陈宝琛听了这个消息,脸上的笑容完全没有了,露出铁青的颜色,和梁鼎芬、朱益藩一齐去进毓庆宫,失去了控制地对我说:

“黎元洪竟敢拒绝,拒不受命,请皇上马上赐他自尽吧!”

我吃了一惊,觉得太过分了。

“我刚一复位,就赐黎元洪死,这不像话。民国不是也优待过我吗?”

陈宝琛这是第一次遇到我对他公开驳斥,但是敌忾竟使他忘掉一切,他气呼呼地说:“黎元洪岂但不退,还赖在总统府不走。乱臣贼子元凶大憝,焉能与天子同日而语?”

后来他见我表示坚决,也就不再坚持他的意见。结论仍是由梁鼎芬再设法劝他那位亲家离开总统府。他还没有去,黎元洪已经抱着总统的印玺,跑到日本公使馆去了。

陈师傅的反常举动,还有一件尤其惊人。讨逆军逼近北京城,复辟已经成了绝望的挣扎的时候,陈宝琛在和王士珍、张勋商议之后突然灵机一动,想出了一个最后办法,亲自拟了一道给张作霖的“上谕”,授他为东三省总督,命他火速进京勤王。张作霖当时是奉天督军,对张勋给他一个奉天巡抚是很不满意的。陈师傅对张作霖大概还有点什么关系吧,所以在这紧急时刻寄托了最大希望。这个“上谕”写好了,用“御宝”时发生了问题,原来盛印的宝盒的钥匙在我父亲手里,派人去取是太费时间了,陈师傅又当机立断,叫人把盒上的锁头索性砸开,这才用了刻着“法天立道”的“宝”。后来这道“上谕”并未能送到张作霖手里,因为带信的张海鹏才出城就给讨逆军截住。但是我对师傅的忠心的表现,有了进一步的深刻的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