潇洒关东人
小时候,我印象最深的,是赵二虎木刻楞造得最好,窗户眼儿吹喇叭——鸣(名)声在外。赵二虎更能吹牛,逢人就说,他祖太爷跟巴海将军造过木刻楞,他的手艺是祖辈儿传的。此话是真是假不知道,人们只知道赵二虎是光棍儿一条(北大荒称没成家的人),全靠给人造木刻楞谋生。赵二虎的全部家当除了锛、刨、斧、锯,还有一个破行李卷儿。用他的话说,人吃饱了,连狗都喂了,走到哪里都是家。赵二虎不光活计好,人缘也好,给谁家造木刻楞,从不讲价,只要管饱饭,钱给多少都行。村子里有个叫牛老板子的。(北大荒人称赶车的把式为“老板子”)也不知哪一年,落下了腰腿疼的病。可能是腰腿疼的缘故,他都半辈子了,连个儿女都没有。为这个,牛嫂好伤心,背地里说不上哭多少场了。村里人暗地里都议论:牛老板子不中用了,不能那个了。哎,劳苦了半辈 子,连个接香火的都没有……第二天,牛嫂把赵二虎请到家,牛老板子兄弟长,兄弟短地叫个欢,叫得赵二虎心软了,一拍胸脯:“牛大哥,你家的难处就是我赵二虎的难处。钱,好说。”赵二虎张罗着帮牛老板造木刻楞了,牛老板子特意把东间腾出来,让赵二虎住。
造木刻楞,得去深山里拉木料,那里的木料好。牛老板子又力不从心,选木料也得赵二虎帮忙。进山拉木头,两三个人抬不动,得几家搭伙儿,一起装车,再分别往山下放车。赵二虎和牛嫂在众乡亲的帮助下,好歹算把车装完了。往回走时,赵二虎借故车闸不好使,让搭伙儿的车先走,他修好了车闸再走。大家信以为真,纷纷把车放下山走了。大顺子心眼儿好使,哪能让赵二虎一人放车呢?我得去看看。他把马拴到山下的树上,爬上山来一看,吓了一跳,赵二虎和牛嫂已经抱到了一起了!大顺子屁没敢放,又悄悄地回到山下。大伙儿问他,他只是笑。啥也不说。人们从笑声里猜出了八九,也一笑了之。转过年春天,牛老板子又破天荒地抱起了胖儿子。这时他正张罗着造木刻楞,又喜添贵子,真可谓双喜临门。村里人当面不说,背后窃语:还不是赵二虎的种?掐指一算,从上山拉木头那天起到孩子生下来整好碰上天数!牛老板子可美出鼻涕泡儿了,他一辈子爱车,就给孩子起个“车生”的名字。真是歪打正着,车生真真正正是车上怀的呢。赵二虎和牛嫂打心眼里往外乐,村里人都暗地里叫赵二虎“拉帮套”的(意思是帮人养家糊口的人),也有人当面逗他,赵二虎只是傻呵呵地乐,也不说是,也不说不是。
赵二虎帮牛老板子造木刻楞真够卖力气的了,人瘦了一圈儿,木刻楞倒提前造完了。造得别出新彩,全村第一。别说是全村,方圆百里也是上数的。牛老板子讲交情:“二虎弟,这二年你够辛苦了,你是我的亲兄弟一样,在我家住吧,你嫂子给你洗洗涮涮也方便。”此话正打赵二虎心上来,也没推辞,名正言顺地拉起“帮套”来。一来二去,牛嫂又生一男一女,都生得虎头虎脑,好像从二虎的脸上扒下来一样。可能是牛老板子想开了,待赵二虎像亲兄弟一样,逢人便讲,“孩子真是我的,都管我叫爹。”秃脑袋的虱子,明摆着哪,窗户纸一捅就破。但谁也不愿把真相揭开,怕刺伤牛老板子的心。也有嘴尖舌快的人,提醒赵二虎“有相当的找一个算了。招拐子,养崽子,崽子长大打拐子。你这样下去啥时是头?”赵二虎只是啥也不说,照样帮牛老板子忙这忙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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