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东猎奇
秋后,关东烟上市了。像长了腿,生了翅,用不几日,就飞过山海关,打进中原市场了。烟贩子扯着嗓子叫:“关东烟,关东烟喽!看一看,瞧一瞧,品尝不要钱喽!”叫声引来了瘾君子们,成把成捆地买,匆匆地往家赶,急着享受那云里雾里“成仙”的滋味儿。有人见了,发笑,逗他们:“什么关东烟?干白菜叶子也冒烟了!”他们的口里就会喷出一团雾,带出一个音儿:“你们听马季的相声了吗?”“宇宙牌”香烟就是这关东烟啊!那么自信,那么得意,好像再说啥也是多余的了。
最能品出关东烟儿味道的是烟袋。不论男女老幼有吸烟袋者,于是就有了“十七八的姑娘叼烟袋”之说。宴会前先敬一袋烟,再上茶,然后再敬酒。新婚的媳妇到公婆那里还要给公婆敬烟点烟,公婆都要给点烟钱的。家家的炕上都有一个烟篓。遇到熟人装上一袋烟递过去以示对客人的尊重。每个人用的烟各有不同:有钱人用贵的,穷人的烟能凑合着冒烟就行。烟袋锅大都是铜制的,细心人都把烟锅擦得锃亮。而烟袋嘴儿更是五花八门,有金属的、有玉石的、有玻璃的,也有玛瑙的。据说玉石的烟嘴儿含在嘴里不咯牙,冬天也不冰嘴,。一般人用的都是铜嘴儿,穷苦人买不起烟袋嘴,直接把烟杆儿含在嘴里吸,因此就有了“穷棒子烟袋-——没嘴儿(准)的歇后语”。.烟袋杆儿也分档次,比较讲究的是乌木杆儿,一般人用的是葡萄藤子做的。至于烟杆儿的长短,根据人们所从事的活动来决定:一般赶车的老板子,下地干活的人都使用巴掌长的短烟杆儿,图的是携带方便。吸完烟了,把烟锅儿一磕打,往腰带上一插就结了。在家里没事的老人们都使用长烟杆儿,有的太长了自己把烟袋叼在嘴里却够着点烟,就招呼子女们来点,这也是一种乐趣。著名歌唱家郭颂的《新货郎》唱的好:“汉白玉的烟嘴儿,乌木杆儿,还有那锃明互亮的烟锅来啊——”老汉们下地劳动,腰间插着烟袋 。累了,喘口气吸上一袋烟,顿时来了精神,浑身有使不完的劲。老妪们屋里屋外忙活完,其它的事儿可暂时不做,不叼烟袋可不行。你瞧吧,身子一歪,凑到烟篓前,二尺长的烟袋一伸,满满地装上一锅儿,“哧儿”地一根火柴点燃,吱啦吱啦地抽起来。抽得津津有味儿,恋恋不舍,直觉得腰不酸了,腿不疼了,身子骨轻松了,才肯罢休。他们有句口头语:“饭后一锅烟,赛过活神仙”。我见过好多老汉都有这个怪癖,刚放下饭碗,手顿时就往腰里摸。好像不剜上一锅子烟,什么活计也干不了啦。老妪们呢,都习惯枕着长烟袋睡觉。睡醒了,长烟袋一顺,不声不响地抽它一锅两锅的,黑暗中,那明明灭灭的烟锅吱啦吱啦地响,伴着家人的酣声,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儿。
最上讲究,最下功夫的是烟盒包。一般男人用的都是用狍皮或鹿皮做的,底大口小,口上有条带抽松紧,把烟荷包装满了烟拴在杆上或别在腰带上的老板子用的都是“鸡肠子”烟茶包,就是缝一条细长的口袋,大约有鸡蛋般粗细,二尺多长,中间有个口儿,一头装烟一头装烟袋,然后往腰带上一掖,两头往下一耷拉,又省事又利落。老汉们抽烟袋,不但过瘾,更能防身。关东蛇多,但它最怕吸烟袋的人,不等你掏出烟袋,它早逃之夭夭了。再毒的蛇,一触烟锅儿就翻白儿,动弹不得了。小时候我挺淘气,抓到蛇时往它嘴里塞烟油子,看它抽筋儿,打滚儿,放挺儿。玩够了再剥它的皮,吃它肉。老妪们抽烟也是一物两用:哪个孙儿不听话,随手操起长烟袋,对准他们那圆滚滚的屁股蛋儿,就是一烟袋锅子。砸得他们光咧嘴,不敢吭声。若不服,再来一锅子。孙儿最怕奶奶刚抽完的烟锅子。滚烫烫的,砸到屁股上,不烫坏才怪呢。孙儿也最恨奶奶的长烟袋。把她的烟袋不是折断了,就是不知道去向了。害得她们把长烟袋放得高高的,孙儿够不到才放心。小时候因我顽皮,没少挨奶奶烟袋锅子。常了,我想方设法藏她的长烟袋。可怜她那双小脚,东跑西颠,前屋后屋地找,折腾了大半天也未找到,自言自语地念叼:“我记得放在那儿了,怎能没有呢?哎,瞧我这记性!”我也不吭声,偷偷地瞧她乐。这一天,奶奶就像丢了魂似的,无精打采。我让妹妹还给她,奶奶当时就来了精神,接连抽了三袋烟,还一个劲儿地夸关东烟解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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