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羊脂球

作者:莫泊桑时间:2019-06-30浏览量:
导读:一连几天,都有七零八落的败兵穿城而过。这些人已溃不成军,成了乱哄哄的乌合之众。他们垂头丧气地走着,胡子又长又脏。军服破烂不堪,没有军旗,也不分队列。人人神情沮丧,筋疲力尽,无法再动脑筋,也出不了什么主意,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,一停下来便累得倒在地上。尤其显眼的是那些被动员入伍的人,他们本来过着太平日子,安安稳稳地靠年金生活,现在却被枪支压得弯腰曲背;国民别动队

篮子空了。十个人毫不费力就把东西吃光了,同时还在惋惜篮子没有更大一些。谈话又持续了一阵,不过东西吃完之后谈得就不那么热烈了。

夜幕降临,天色越来越黑。人在消化的时候对寒冷最为敏感,所以羊脂球虽然肥胖也哆嗦起来。这时,布雷维尔太太把自己的小炉子借给她,里面的炭从早晨到现在已换了几次。她马上就接了过来,因为她觉得两只脚都冻僵了。卡雷—拉马东太太和卢瓦佐太太也把她们的炉子借给了两个修女。

马夫点亮了车灯。强烈的灯光照亮了辕马冒汗的屁股上方的一团热气,还有大路两旁的雪花,在变化不定的光影中飞舞。

车里什么都看不清了,但是在羊脂球和科尔尼德之间忽然有了一点动静,卢瓦佐的目光在阴影中搜索着,他相信见到留着长胡子的人迅速地闪开,似乎是被人不出声地猛揍了一下。

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一些小亮光,托特到了。一共走了十一个小时,加上四次让马吃燕麦和喘息的两个小时,一共是十四个小时(原文如此,疑为作者笔误,应为十三小时。)。马车进了镇里,在商务旅馆的门口停了下来。

车门开了。一阵相当熟悉的声响使全体旅客都为之战栗:那是刀鞘碰撞地面的声音。随即响起了一个德国人的喊叫声。

马车虽然停住不动,却没有人下车,似乎一出来就会被杀死。这时车夫来了,他手里提着的一盏灯忽然照亮了整个车厢里的两排惊慌失措的面孔,由于吃惊和恐惧而张大的嘴巴和睁大的眼睛。

在车夫旁边,灯光照亮了一个站着的德国军官。他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,特别瘦长,头发金黄,紧裹在军服里,犹如一个裹着胸衣的姑娘。他歪戴着漆布的平顶大盖帽,活像一家英国旅馆里的侍者。他的小胡子长得出奇,胡须都又长又直,越来越细地向两边一直伸展下去,最后只剩下一根金黄色的胡须,细得让人看不出它的尽头。他的小胡子似乎压在嘴角上,扯着面颊,使嘴唇上形成了一道下垂的皱纹。

他用阿尔萨斯(法国旧时东北部地区的省份,隔莱因河与德国交界,普法战争后曾与洛林一起割让给德国,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由法国收回。)人的法语请旅客们下车,用生硬的语调说着:"先生们和太太们,请你们下来好吗?"

修女们是习惯于服从的,所以两位修女首先温顺地服从了。接着出现的是伯爵和伯爵夫人,后面跟着纺织厂主和他的妻子,以及把高大的妻子推在自己前面的卢瓦佐。他脚刚落地便对军官说:"您好,先生。"与其说是出于礼貌,不如说是出于谨慎。对方却像一切大权在握的人一样,看了他一眼却不予理睬。

羊脂球和科尔尼德虽然坐在车门口,但是最后下车,面对敌人显得庄重和高傲。胖姑娘尽力控制自己保持镇静,那位民主主义者则用一只有点哆嗦的。像演悲剧一样的手,不停地捻着红棕色的长胡子。他们懂得在这种场合里,每个人都有点是代表自己的国家,所以要保持尊严。他们对同伴们的顺从愤愤不平。她要尽量显得比身旁的正派女人们更有自尊,而他则感到自己应该成为典范,一言一行都要继续完成从在大路上挖坑开始的抗敌使命。

大家走进旅馆里宽敞的厨房,德国人要他们出示总司令签发的离境许可证,上面写着每位旅客的姓名。体貌特征和职业。他久久地审视着这些人,把每个人和证件上的内容进行比较。

最后他突然说道:"很好。"接着便走开了。

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,因为肚子又饿了,便吩咐准备晚饭。由于做饭至少要半个小时,所以在两个女佣像是忙于饭菜的时候,他们就去看自己的房间。房间都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,尽头有一扇上面装有玻璃的门,上面标着一个尽人皆知的号码(指100号,代表厕所。)。

大家终于坐下吃饭的时候,旅馆老板亲自来了。他当过马贩子,是个患哮喘的大胖子,喉咙里总是嘘嘘作响,嗓音嘶哑,痰声不断。他的父亲把弗朗维这个姓传给了他。

他问道:

"谁是伊丽莎白。鲁塞小姐?"

羊脂球战栗了一下,转过身来答道:

"是我。"

"小姐,普鲁士军官想马上和您谈一谈。"

"和我?"

"不错,如果您就是伊丽莎白。鲁塞小姐的话。"

她不知如何是好,考虑了片刻,然后明确表示:

"可能他是找我,但是我不去。"

她的周围产生了一阵骚动。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为什么会有这个命令。伯爵走近她说:

"您错了,太太,因为您的拒绝可能不仅给您。而且给所有的同伴都带来严重的后果。对最强大的人永远不要反抗。他要您去肯定不会有任何危险,可能是为了补办什么手续。"

大家纷纷附和,对她软硬兼施,晓以大义,终于说服了她,因为他们都怕她的拒绝会造成麻烦。最后她说道:

"我是为了你们才去的,就是这样!"

伯爵夫人握住她的手:

"为此我们都感谢您。"

她走了。大家等着她回来再吃饭。每个人都感到遗憾,召见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暴躁易怒的姑娘,因此都在默默地准备一些阿谀奉承的话,以便轮到自己被召见时好说出来。

过了十分钟她回来了,气喘吁吁,怒气冲冲,气得满脸通红。她翻来覆去地说:"真是流氓!流氓!"

大家都急于想知道是怎么回事,可是她一言不发。由于伯爵再三追问,她才极为庄重地答道:"不,这跟你们无关,我不能说。"

于是大家围着一个有盖的大汤碗坐了下来,碗里透出了白菜的香气。尽管刚才惊慌了一阵,但晚饭还是吃得很愉快。苹果酒不错,那是卢瓦佐夫妇和两个修女为了省钱才要的。其他人都要了葡萄酒。科尔尼德要的是啤酒。他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打开酒瓶,让啤酒起沫,把杯子侧着放在灯前仔细鉴赏酒的颜色。他的大胡子与他所喜爱的饮料色调相同,所以他喝酒的时候,胡子似乎也在温柔地颤动。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啤酒杯,好像在履行他生来要完成的唯一的职责。他一生有两种嗜好:淡色啤酒和革命,可以说他在精神上使两者接近得不可分割,因此在品味一种嗜好时肯定不会忘了另一种嗜好。

弗朗维夫妇在桌子的那一头吃饭。男的像个破火车头那样喘个不停,如果边吃饭边说话,胸腔里就来不及通气了。可是女人却说个没完。她讲了普鲁士人来后给她的印象,他们所做的事情和所说的话。她憎恨他们,首先是因为他们花她的钱,其次是她有两个儿子在军队里。她和伯爵夫人说得最多,为自己能和一位有身份的贵妇交谈而感到欣慰。

来源:未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