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安干部又问:“沿着小溪向上走,是不是会看见一片桃花林?”
丁红说:“是有一片桃花林。我们桃花源里到处都是桃花林。”
公安干部问:“到了小溪的尽头,是不是会看到一座山?”
丁红说:“是有一座山,叫桃花山。”
公安干部问:“山上是不是有个小洞口?”
丁红说:“是有个小洞口,叫桃花洞。”
公安干部问:“从洞口走进去,是不是就进入了桃花源?”
丁红说:“从洞中走进去,就进入了桃花源生产队;洞口外面是桃花源大队。不过,我们桃花源生产队,也有一部分田土在桃花洞外面。”
公安干部又开始一边吟诵一边提问:“见渔人,乃大惊,问所从来,具答之。便要还家,设酒杀鸡作食……桃花源外面的人进了你们桃花源,你们桃花源人是不是会‘设酒杀鸡作食’招待他们?”
丁红说:“以前,家里来了客人,我们会‘设酒杀鸡作食’招待客人。现在,我们不杀鸡招待客人了。现在,桃花源里有规定:家里几口人,就只准养几只鸡。像我们桃花源里的五保户丁根,他家只有一口人,就只能养一只鸡。鸡养得少,当然舍不得杀。桃花源里,大多数人家都只养母鸡。养母鸡是为了让它下鸡蛋,下了鸡蛋好卖钱。一个鸡蛋卖六分钱,买一斤盐要花一毛五分钱,买一斤煤油要花三毛五分钱,如果把母鸡杀了待客,吃盐的钱哪里来?点煤油灯的钱哪里来?”
公安干部问:“你刚才说:桃花源里家家户户只养母鸡,那么,孵小鸡的时候,你们到哪里去找公鸡呢?”
丁红说:“只有我们桃花源的民兵连长丁兵家里养公鸡,谁家要孵小鸡了,就到丁兵家里去请公鸡,丁兵堂客王娇就会抱着她家的公鸡,上门去给别人家母鸡踩水,踩水一次收一个鸡蛋。”
公安干部问:“为什么只有民兵连长家里养公鸡?他家为什么不养母鸡?他家不需要用鸡蛋换盐和煤油?”
丁红说:“丁兵是桃花源大队的民兵连长,是掌握枪杆子的人,是专门搞专政的人,他家只养公鸡,显得他高人一等。再说,那些想外出搞副业的社员,那些黑五类,都会偷偷给他送礼,他家不靠鸡蛋换盐和煤油。”
公安干部很惊讶,问:“桃花源里不是人人平等吗?还有高人一等的人?”
丁红说:“桃花源里的人也分三六九等。地位最高的就是民兵连长丁兵。社员们私下里议论说:我们桃花源里有两只骚鸡公,一只是丁兵家里那只骚鸡公,还有一只就是丁兵。”
说到这里,丁红故意停了下来。
公安干部听得很着急,问:“两只骚鸡公?丁兵也是一只骚鸡公?”
丁红拍拍自己的腿说:“我站了这么久,累了。”
公安干部朝民兵挥挥手,说:“快!去给这位桃花源里来的客人搬张椅子来。”
椅子很快搬来了。丁红看了站在一旁的丁忍一眼,得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了。他用眼角的余光斜视着丁忍,一言不发。
公安干部催促着丁红说:“你快说说,为什么丁兵也是一只骚鸡公?”
丁红清了清喉咙,又开始说道:“我们桃花源人把公鸡和母鸡交配叫做踩水。丁兵是手握枪杆子的人,桃花源人都怕他。丁兵这个人骚劲足,他要是看上了哪个堂客,不分场合,不分地点,不分时间,直接就往女人身上扑,就跟骚鸡公遇到了鸡婆一样,直接扑上去踩水,在山坡上遇到就在山坡上踩水,在田埂上遇到就在田埂上踩水。桃花源里的男人知道自己的堂客被丁兵踩水了,可是有什么办法呢,只好忍着。丁兵堂客王娇也知道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踩水了,可是,她有什么办法呢?每一回,她抱着公鸡到社员家里,和社员家里的鸡婆踩水完了之后,都会说:‘我家的公鸡和你家鸡婆踩水,是你们家请来的,我家的男人和你家的堂客踩水,是你家堂客勾引他的,你们可不要说他仗势欺人哟。’”
公安干部听得眉开眼笑,说:“有意思有意思。你再继续给我说说桃花源里的鸡。”
丁红咂咂嘴,不做声。
公安干部明白过来,他朝民兵挥挥手,说:“快!去给这位桃花源里来的客人倒杯水来。”
民兵给丁红端来了一碗水。
丁红喝过水后,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丁忍,咂咂嘴,又继续唠叨说——
我们武陵公社的政策是“鸡头鸭头,不许超过每户的人头”。因此,我们桃花源人把鸡看得比人还重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