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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刘痒痒

刘痒痒很受桃花源人喜爱,大家从不把他当右派看,谁都愿意跟他在一起出工,只要有刘痒痒的地方就有笑声,就连一向古板尖刻的丁君也喜欢同刘痒痒在一起。

歇工的时候,丁君对刘痒痒说:“出工啊出工,出工,出工,一年到头都在出工,连桃花庵里的尼姑向媒婆,都被赶到生产队里来出工了,大家怎么还填不饱肚子呢?你说,我们这些作田的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?”

刘痒痒说:“作田的人活着就是为了挖坟坑。”

丁君觉得奇怪:“给谁挖坟坑?”

刘痒痒说:“以前有皇帝的时候,作田的人活着就是为了给皇帝挖坟坑,老皇帝死了,埋了,作田的人又给新皇帝挖坟坑,祖祖辈辈挖坟坑。”

丁君问:“那如今又给谁挖坟坑呢?”

刘痒痒说:“如今是给资本主义挖坟坑。无产阶级是资本阶级的掘墓人,活着就是为了埋葬资本主义制度。”

有刘痒痒和丁君在身边,桃花源人会听到许多鲜话。桃花源里有一个田间广播,广播里提到国际友人时,总是说到西哈努克亲王,所以刘痒痒把田间广播叫做“西哈努克”。

丁君问刘痒痒:“广播里不是常说我们的朋友遍天下吗?怎么说来说去就一个西哈努克?”

正在这时,“西哈努克”又在广播了,这一回提到的是陈永贵副总理。

刘痒痒说:“国家看得起我们作田人,把一个作田人陈永贵提拔成了副总理,鼓励我们作田人攒劲作田。”

丁君说:“在中国,作田的人千千万,总不能都提拔成副总理吧。”

有一回,一架飞机从桃花源的田野上空飞过,刘痒痒见了,就会扔下锄头,飞奔着去追赶飞机。在追过几座山之后,飞机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,他才无精打彩地走回来。

丁君问他:“怎么?飞机没把你带走?”

刘痒痒说:“飞行员把机舱门打开了,他朝我大喊:‘刘痒痒,你为什么不带根竹篙来呀?’”

丁君问:“带竹篙做什么?”

刘痒痒说:“飞行员让我撑着竹篙跳上飞机,脱离苦海。可惜我没带竹篙。唉,人的转运,有时候就只差一竹篙啊!”

丁君说:“你是天生的泥鳅命,一辈子只能在泥里钻,难道你还想变成蚂蟥叮上鹭鸶的脚飞上天?”

有时候,刘痒痒和丁君会在一起讨论胃的问题。

刘痒痒问丁君:“你说你以前的胃大些呢,还是现在的胃大些呢?”

丁君不知如何回答,就反问刘痒痒:“你呢?”

刘痒痒一本正经地说:“我感觉我以前的胃比较小,到了桃花源以后,胃变大了,怎么也填不饱。”

丁君说:“因为你在桃花源吃的是‘红锅菜’,用的是‘皇帝油’。”

刘痒痒说:“人的头发可以剪掉,指甲可以剪掉,能不能把胃也剪掉呢?把胃剪掉了,不就可以不用吃饭了吗?”

桃花源人面面相觑,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。

刘痒痒望着远处山坡上的野草,忽然感叹:“人要是像牛一样,吃草也可以活下去的话,那该多好!”

丁君在旁边冷笑道:“人要是吃草也可以活的话,草就轮不到你来吃了。”

刘痒痒说:“草就在我身边,我想吃就吃,怎么轮不到我呢?”

丁君说:“你种的稻谷不在你身边吗?你养的猪不在你身边吗?你够得着吃得上吗?粮食要征收,生猪要征收,油茶要征收,如果草可以吃的话,我们桃花源人就会多了一项上交任务,除了交公粮之外,还要交公草。到那时,不仅人会饿死,连牛都要饿死!”

歇工的时候,为了逗乐社员们,刘痒痒经常叫桃花源人配合他做一个游戏。

他让社员们挖一个坑,他跳进坑里,然后叫社员们往坑里填土,等土填埋到他胸口位置时,他让社员采来一根桃树枝插在他的头发里。他说:“好了,树苗已经栽下了,现在你们给树苗施肥。”

社员问:“施什么肥?”

刘痒痒说:“施尿素,你们往我头顶上的树苗屙尿。”

社员们嘻嘻哈哈地往他头上屙尿。

施完“尿素”之后,刘痒痒说:“你们把我身边的土刨掉一部分,好让我的两只手臂露出来。”

社员们从坑里往外刨土,等到刘痒痒的手臂从土里现出来时,刘痒痒说:“你们抓住我的手,往上拔我。”等到社员们把他拔到露出屁股时,他猛喊一声:“停!”

社员们住了手。刘痒痒说:“我现在已经由一棵桃树苗长成一棵桃树了,我身上结满了桃子。你们现在开始拼命摇我。”

社员问:“摇你干什么?”

刘痒痒说:“把我身上的桃子摇下来。”

于是,社员们摇他一阵,再弯腰假装在地上捡落下来的桃子。

刘痒痒又说:“你们用竹篙打我。”

社员问:“为什么打你?”

刘痒痒说:“树上还剩些桃子没有摇下来,你们用竹篙把它们打下来。”

社员们折了几根树枝,把它们当作竹篙,朝着刘痒痒一阵抽打。桃子打光之后,刘痒痒垂下头,有气无力地说:“我老了,再也结不了桃子了,你们把我砍了,扔到灶里烧了吧。”

社员们把手掌当作柴刀,假意在他身上砍了几下。他倒了下来,社员们把他抬到田坎下,点燃了他身边的野草,假装把他这棵老桃树烧了。

刘痒痒经常让社员们配合他玩这样的游戏。他时而扮演桃树,时而扮演梨树,有时扮演一棵水稻,反正总是些桃花源里随处可见的植物。

为了增强笑果,他常常会设计一些特别的情节。比如当他扮演水稻时,他会伸开双手左右摇晃。

社员们就用竹枝抽打他,并大声呵斥他:“为什么乱动?”

“水稻”说:“刮风了。”

社员说:“刮风了也不许你乱说乱动!你乖乖地结出稻谷,让我们把你收割了,晒干,交给国家。”

“水稻”说:“我在田里生了根,能动到哪里去呢?哎呀呀,刮风了也不让我动几下……”。

刚开始玩这样的游戏,社员们兴致很高,觉得有趣。后来玩多了之后,他们心情沉重起来。丁君说:“狗日的刘痒痒,你们以为他扮演的只是他这个右派分子吗?他戏弄的还不就是我们桃花源里的这些社员们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