潇洒关东人
凿冰窟非但有情趣,而且有时出乎意料之外呢。一次,我去凿冰窟时竟碰到这样的怪事:第一水捞子下去,搅上来一捞子水蝼蛄,第二水捞子下去,又是青一色的水蝼咕,一个鱼也没见着!我纳闷了,今天怎么碰上了水蝼蛄窝?一打听凿冰窖的行家才知道,有水蝼蛄就别想捞到鱼。啊,水蝼蛄竟也横行霸道呢!可它一出水面,就失去了张牙舞爪的气势,凸着一对黑黑的小眼睛,在冰面上惊惶失措地乱爬,用手在它那尾巴上轻轻一触,就“嗤溜、嗤溜”地叫着,不停地用尾巴拍打着冰面。比画上画的对虾要活泼有趣多了。虽然我没凿到鱼,却高兴极了。因为凿到水蝼蛄也实在是幸运呢,清蒸蝼蛄或油炸蝼蛄,其味美无比,若用它做配料下火锅或者吊汤,更是难得的好调料,不比海物逊色呢!
直到大地上覆上一层灰色的面纱,凿冰人才在暮霭中跳上岸来。虽然鞋裤被冷水溅成银色的盔甲,一层覆一层,透明铮亮,走趋避睡来叮咣作响;虽然浸湿汗水的衣服贴在身上透心地凉,肚子饿得咕咕叫,心里却是无限地欢乐。累点不要紧,饿了也不怕,捡些枯枝,掳把茅草,用火柴一点,火苗便腾胖地蹿起来。靠近火堆取取暖,顺便拾几个大泥鳅、水蝼蛄扔进火堆里,顷刻间便被烧熟。此时的泥鳅肠肚皆白,毫无杂屎,刺儿篦梳一般,但细而柔,不用担心咔着喉咙。肉更是白嫩白嫩的,还吱吱啦啦地溢出油来,香着哪!烧熟的水蝼蛄更是俊俏,丰满的腰身是红的,灵巧的尾巴是红的,嘴巴上的两根胡须也是火红火红的。凡饱餐一顿的人,都举不出第二样食物可比,一辈子忘不了喽!那股美劲,恐怕只有亲身凿冰窟的人才能享受的到。
吃饱了,歇够了,凿冰人才心满意足地拉着爬犁往家奔。北大荒的冬天黑的早,不觉多长时间已是繁星满天了。这时的西北风像个醉汉在大草原上游荡着,时而放开喉咙,狂怒地咆哮;时而压低嗓音,喘着粗气。寒风扑到脸上,像刀刮一样地疼;扑到身上,脊梁骨也像被塞进了冰块,一下子凉冰冰的。尽管路再远,尽管天再冷,可凿冰人却嘻嘻哈哈,全不在意。脚底板也像安了弹簧似的,蹦着跳着拉着爬犁像孩童似的。轻盈的脚步,弹拨的是美的妙曲,伴奏的是身后爬犁碾压积雪的“嘎吱”、“嘎吱”的协音。走着,走着,禁不住从他们的嘴里迸出欢乐的歌声:
人家的男人爱穿戴,
我家的有钱偏不买;
捞了两袋泥鳅鱼,
问我媳妇爱不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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