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那疙瘩
爷爷告诉我,他那辈儿时,为躲地主的债,深更半夜地套上马爬梨,全家人缩在临时搭起的草棚里,顶着烟炮儿,顺着松花江跑了半个月,才来到北大荒。那么冷的天,草棚里只有两个炭火盆取暖。若没有炭火盆,我的两个哥哥早就冻死了。刚到北大荒,人地两生,找个破马架子,安顿下来。那天晚上,突然来个歹徒叫我家的门,说是“借”两个钱花。我爷爷说没有,那两个歹徒嚷:“没有就要你全家的命!”把门踢得咣咣响。无奈,我爷爷嘱咐伯父和父亲:“一人端一个炭火盆,躲到门后,等他俩进门时,就把炭火盆往他的头上扣。”我爷爷打开门栓,两个歹徒同时闯进来。一刹那,伯父和父亲同时把炭火盆扣到他俩头上,烧得这俩个家伙嗷嗷叫,扭头就往外跑。爷爷领着伯爷和父亲追了一程,没追上。事后才知道,那两个歹徒抽“大烟”(鸦片)害得家破人亡,听说俺家刚搬来,想弄几个钱花。气得爷爷长叹:“真是阎王爷不嫌鬼瘦,锅都揭不开呢,哪有钱?”
也是那年冬的一天,爷爷领着全家人上山砍柴,家里只扔下我的两个哥哥。临走,爷爷告诉我两个哥哥别玩火,饿了就吃炭火盆里的土豆。哥俩挺听话,对着炭火盆剥土豆吃,突然,房门大开。哥俩正要关门,却见二道门底缝里伸出一个毛茸茸的头,东张西望,哥俩不知道是狼,反倒以为是谁家的狗。“狗饿了吧,给它点土豆吃。”二弟说。“不,留着咱俩吃呢。拿火炭烧它。烧死吃肉!”大哥点子多。哥俩一人夹一撮火炭。往门底下的狼头上倒。狼被烧得嗷嗷直叫,拼命地往外挣。越挣门夹得越紧,根本挣不脱,被哥俩烧得焦头烂额,烧得满屋焦毛味儿。这时,爷爷领全家人砍柴回来了,老远见房门大开,一只狼夹在门缝里挣扎呢。全家人大吃一惊,操起斧头镰刀往狼的身上乱砍。终于,狼被打死了。好险哪,若不是有二道门,我的两个哥哥早就喂狼了。若不是有炭火盆,哥俩还不得吓个半死?
如今,我已年过半百,可我仍对炭火盆仍情有独衷。傍晚,人回家了,门扉一掩,我在暮色中独自享受着炭火盆的美丽与温馨,有一种诗意的感觉,倦时,烤一烤炭火,欣赏着窗前舒朗的月光,伴着暗谈的火光,在一片安宁静谧之中,透着融融暖意,早把我的身影淹没了。于是,我的心之鹿便被放牧在一片原野里,散在悠悠的岁月里,游荡在温柔甜蜜而又炽热的梦幻中。在炭火里伸长,在炭火里漫延,在炭火里滋长。没事做时,悠闲地凑到炭火盆前,拨红炭火。犹如掀开一层层纱帷,拂去一层层梦呓,迷迷糊糊地小息一会儿,听炭火噼啪作响的声音,享受炭火盆的沐浴,炭火盆的爱抚,理一下忙乱的神经,寻到一种恬静、安谧的温暖,也是一种快慰,一种幸福。苦苦的奋斗,殷殷的希望,全融在质扑热烈的炭火中。这时候,我忘记了窗外的风雪,忘记了夜寒逼人,温暖充溢着小屋,冬寒变成了春温。
有时,半夜被寒冷冻醒,慌忙爬起来,拨开炭火,顿时一片桔红色暖暖的弥漫开来,轻泛着一闪一闪的火光,如雾如幻,满屋生辉。这时候,我便喜欢手托着腮,翘着脚趴在炕上,望着闪闪的炭火出神,脑子里便闪出一些奇妙的遐想:追忆、怅然、失落、伤感有之,振奋、激动与希望也存在着。炭火盆是一首读不完解不清的诗,给我一片真诚,赠我一片热烈,令我读不够也想不够。这诗里蕴含着我家火红的日子,理想的明天,欣欣向荣的生活和日新月异的蓝图。假如把我家的生活看成一幅圣洁的绘画,若是背景上缺了炭火盆,这幅画还是显得没有神韵,没有生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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