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那疙瘩
一天夜晚,大烟炮儿刮得似鬼哭狼嗥,河生娘坐在土炕上借着油灯补衣服。突然响起敲门声,同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:“河生娘,是我,快开门!”河生娘的手猛地上抖,缝衣针扎到她的手指上,便慌忙放下衣裳要去开门。想不到河生突然翻身坐起,挡住娘的去路,顺手从枕头下摸出刀子,恶狠狠地盯着他娘不说话。河生娘瞬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气直透心底,脸刹那间没了血色,身子不由地哆嗦起来:“大哥呀,我和河生都睡下了,有事搁明天办吧。”“河生娘,你开开门,我有话跟你说”河生娘哀求般地眼神看着儿子,河生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娘。突然他一个箭步上前把灯熄灭,顺势把娘推到炕上。屋里死一般的静,屋外也悄无声息了。河生娘头捂着棉被哭了一夜,枕头湿了一大片。第二天早晨她起身做早饭时,一推门,门被积雪掩住了,她使劲儿地往外推,终于推开了一条缝。她往外一瞅,竟吓了一跳,见老光棍儿竟倚在门旁操着手站着呢,细瞧,他早冻成了冰棍儿!
后来才知道老光棍的小窝棚被厚雪压塌了。他是顶着雪来河生家借宿的,没曾想竟冻死在河生家的门前。每年这天,河生娘都顶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给老光棍上坟,一直念叨着:“大哥,我给你烧纸来了……”便泪如泉涌,一直哭够为止。再后来,河生娘疯了,天天往老光棍儿的坟上跑,跑边唱:“婆婆丁,开黄花,孩儿他爹死了我家”。唱完了,就从草棵子里抱出一个小死孩儿,那件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衣裳,边给死孩子穿边说:“噢,噢,宝贝女儿睡吧,娘线给穿新衣裳,风凉别冻着!”一边说一悠着,亲着。村里的女人常冲着她的背影叹息:“哎,命苦哇,从小就没了爹娘,到婆家又死了男人,去年冬拉帮套的老光棍儿也扔下她撒手西去了,十个月后生的女孩儿,是梦生呢。谁不知道那孩子是老光棍的呢?都唾她不守规矩。一天,她上老光棍儿的坟地回来,见孩子脸色发紫,憋死了。是她临走给孩子盖裤子时把嘴堵上憋死的。她儿子河生偷偷把死孩子扔到乱尸岗子去了,她回来便发疯似地找……”
这天,河生娘刚从老光棍儿的坟地回来,身后跟着一帮小孩子起哄:“小疯子,扎两辫,扭搭扭搭上河沿儿,一撅屁股下两蛋儿,扭搭扭搭再回来。”河生娘自是不闻不听,一手舞一块花手帕,耍扇子似地突突转,边扭边唱。河生娘还不到四十岁,女人三十如狼,四十如虎,花意正浓。她的褂子刮破了,露出雪白的乳沟,那奶子隔着薄褂蓬松地堆鼓着。虽不是姑娘的腰姿,却也是徐娘半老,风韵犹存,惹得村里的光棍儿直勾勾地傻看,看得直流口水。河生娘全不管这些了,谁爱看谁看,只管仰脸朝天地边扭唱。她走到光棍儿面前突然站住,直勾勾的眼逼住光棍儿的脸说:“大哥,你啥时活的?把咱的宝贝女儿领回来啦?”光棍儿被瞧的直毛,脊梁沟嗖嗖冒冷气,一肚子油腔滑调全从嘴皮边吓了,哆嗦着一个劲地朝后退,“扑通”一声摔个仰脸朝天,看得人哈哈大笑,笑疼了肚子。河生娘却不笑,看了一会儿那光棍,可能觉得他不像老光棍儿的模儿样,很是失望,突然转过头呜呜地哭起来:“我的宝贝女儿哟,是娘害的你呀,你本不该来到这世上……”一边哭着一边朝村外走。见到这些,村里的老太太们都跟着抹眼泪:“寡妇老婆,豆腐锅,说跑坡就跑坡,当女人得规矩,那男人的界河是随便蹚的吗?唉,还不如死了的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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