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东渔趣
时间过得好快,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。小熊长得身高体壮,整天围我身前身后地转,欢蹦乱跳,连睡觉也偎在炕沿下。它似乎通人性,我让它做什么都会做,亲昵地称它“黑将军”。有它看门,晚上睡觉也安稳。
那年冬,我和云云结婚了。云云看中我了,却看不上“黑将军”,总嫌它憨头憨脑地有味儿。头一次见面就下逐客令:不要人熊不分,再和熊在一起混,你和熊没啥两样了!我不敢怠慢,因为老婆终归比熊重要。虽说没舍得把“黑将军”抛弃掉,但当着云云的面,再也不敢对它象从前那样热乎了。只要“黑将军”在云云跟前,她马上厌恶地挥手道:“去,到外边去!”后来,我干脆用链子把“黑将军”拴到外边。慢慢地“黑将军”知趣了,每当我和云云在一起,它总是远远地蹲坐在旁边,瞪着两眼疑惑着望着,好象说:“想当初我是怎么忠于你的?如今你有了新欢就变心,想扔下我不管了?”
离窝棚二里处的山下有一条小河,河水不大,但里边小鱼挺多。隔三差五,我和云云去小河捞鱼吃。捞鱼不用网,用柳条筐即可。有时捞的鱼吃不完,就穿起来晒鱼干送给亲朋好友。“黑将军”最爱吃鱼,但只要有云云,它宁可馋得流口水,也绝不敢跟我俩到小河边去的。
那年冬天,我去山外办事,留下云云一人在家。闲来没事,她独自一人去小河凿冰捞鱼。也巧,那天捞的鱼比往日多。她越捞越起劲儿,竟忘了早点儿回家,一直捞到日落西山。正当她收拾鱼具准备回家时,突然看到离她三十步远的草丛中有两只狼正贪婪地盯着她呢,吓得她提起鱼篓就往家跑。谁知竟慌不择路,慌恐之中,掉进她自己凿的冰窟窿里,两只胳膊正好架在冰窟窿口上。人虽掉不下去,但也不上来,身子已卡在冰层中了!她想,这下子算完了,非被狼吃掉不可!她越想越害怕,不由得想到平日最讨厌的“黑将军”,便大声地喊起来:“黑将军——,黑将军——”眼见着两只狼越逼越近,她绝望了,可还是声嘶力竭地喊着。突然,她看见山坡上滚来一团黑旋风,定睛瞧,是“黑将军”向她这儿冲来了。可能是害怕的缘故,也可能是激动的缘故。她觉得眼前一黑,什么也不知道了。等她醒来时,已是繁星满天了。只见“黑将军”蹲坐在她身旁正低声地叫着,她活动一下麻木的身子,裤腿和棉鞋已冻成冰的铠甲,不能折弯了,摸摸双肩,棉袄已被抓得开了花。她知道,那是“黑将军”拉她出冰窟时留下的痕迹。啥也不顾了,活命要紧。她挣扎着想爬起来,可身子不听使唤。“黑将军”仍低声地叫着,并俯下身子,让她爬到它的背上。云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终于爬到“黑将军”的背上。“黑将军”真通人性,这时候仍没忘主人的鱼篓,只见它两只前爪抱着鱼篓,背上背着云云,一步三晃地往山上走,竟一直把云云背到家。
这一切,都是云云告诉我的,大难不死,云云打心眼里感激“黑将军”的救命之恩。打那以后,云云待“黑将军”可好了——它已成为我家中的一员啦!用云云的话说:“兽都能不计前嫌,知恩图报,何况人呢?”不知云云的话有没有道理,或者是一孔之见吧?
夜宿乌苏里江边
“老刘,还睡吗?老刘,还睡吗?”真是乏人觉香,我觉得刚一打盹儿的工夫,便听到窗外有人喊我。仔细一听,是老张喊我。我猛然记起老张邀我到他那儿吃鱼宴的事儿来,便急忙爬起来,应声走出门来外。我揉了揉朦胧的睡眼,呀,三星还没下去,月牙还高高挂在天上。这么早哇?我再看老张,背着鱼网,扛着水捞子,看样子已经等我一些时候了。“一会儿天就亮了,打鱼人还有不起早的?”
乌苏里江的初夏夜分外幽静迷人。温柔的弦月轻轻地在夜空中穿行,那青色的光,钻进滴露的草心,挤向溅蜜的花丛,把眼前的景物全部剪成依稀可辨的剪影。哦,大地睡熟了,每片叶子都做着绿色的梦。走半里多路,便到了老张的窝棚。一瞧,灶里没火,锅里是凉的,巡视屋的四周,也没看见鱼的踪影。哪有不做好饭菜就请客的?老张看我茫然的样子,便猜出八九分:“别焦急呀,好饭别怕晚。”他指了指江面:“鱼是现成的,个把钟头保险能吃上。”
江面水平如镜,月光给它抹上了一层朦胧的神秘色彩;碧绿的水草轻轻摇曳,月光下绿得发亮,似乎碰一下就会化为玉液,溶解在水里。突然,眼前的水面如同开锅一样,无数条小鱼在上下跳动。鱼竟这么多?我觉得奇怪,疑心是眼花了。仔细看时,确实有不少鱼儿在水面上打漂儿。我忙伸出水捞子,想捞上几条。哪知刚触到水面,鱼儿全部唰地潜入水底了。这时,水面哗啦一声响,一条大鱼蹿出水面,又潜入水中。老张叫道:“好大的狗鱼!”说着跃身而起,他手里的鱼网早已罩在水面上。老张收起网纲,一条一米来长的狗鱼正在网里不停地翻腾滚动呢,月光一晃,色儿鲜得带着亮彩。紧接着,老张又唰地一声把网撒进水里,慢慢地抖着网纲。突然,他拉纲的手停住了。“怎么不拉啦?”我奇怪地问他。“不行,罩住的是条黑鱼,楔桩子啦!”我知道,他是指黑鱼受惊时,就把头插进泥沙里一动不动,样子像插进泥沙里的树桩子,所以打鱼的行话称为“楔桩子。”“你怎么知道罩住的是黑鱼?”“别的鱼进网里都撞网,撞来撞去便进了兜。黑鱼这玩艺不进网兜,我拉网觉得像拉在木桩子上似的。”老张边说边松网纲。“这时不能使劲拉,稍不留神,网就从黑鱼身上滑过去了。等它把头拔出来的时候,再快点儿收网。”他说着猛地一提纲,果然一条像黑木棒子似的鱼被拉了上来。老张见我入迷的样子,就告诉我:“打鱼得识鱼性,你细心点儿看水面就能分辨出什么鱼。”他说着把网纲猛地往鞋底上磕了几下:“快,快看!那边冒泡的是鲶鱼的头,后边翻大浪花的是鲶鱼的尾巴;这面冒一串水泡的,是群胖头鱼过去了,那边掀浪的,是鲤鱼打挺呢!看见没有?这一串串的小波纹是群白鱼......”我一边听,一边看,耳朵和眼睛都忙不过来了,也分辨不出什么是鱼“打漂儿”。老张看我把眼睛睁得太大了,连忙提醒说:“眼睛睁大了也不行,你弯下腰,眯眼看......”我赶忙俯下身子,眯起眼睛,果然看到了鲤鱼翻的浪花。可是再怎么看,也看不见别的水花了。我打心眼里佩服老张的本领了,真是名不虚传呢。便随口说:“到底是赫哲人,这么多捕鱼知识。”“不,我是上海人,老高三的,六八年那阵风,把我吹到乌苏里江边来的。哎,一晃五十年了,有了家,有了孩子......”“上海来的知青,在这里留下的多吗?”“该归的,都飞回去了。我在这里娶个当地赫哲女人,也飞不回去了。我这一生,就想在乌苏里江边混下去了......”
噢,他是只未归的大雁。不,他是一只永远留在乌苏里江边的大雁。不知为什么,我觉得他有点儿可怜,替他惋惜。这时,猛听不远处的水面哗哗作响。老张一拍大腿:“嘿,光顾唠嗑儿了,差点儿误了大事!快拿水捞子......”说着,就往响声处奔。原来老张在这里下了一排“掘头竿儿”,有两条鲶鱼正拉着水线往水底钻呢。看样子足有七八斤重,拉得插在泥里的鱼竿儿不停地颤动!我急忙用水捞子把它托出水面,老张麻利地摘下钩,把鱼放进篓里说:“鲶鱼越大越刁,从不轻易上钩。最好抓活泥鳅作饵。泥鳅命大,在水里乱钻乱跑。这些大嘴巴见了就是一口......”正说着,猛听前边又哗哗地响起来。我忙喊老张:“前边构住更大的了,快去看看!”老张边走边摇头:“不像鱼,听声音像在水面上响。”走到近前才看清,哪里是鱼呀,鱼钩竟钩住只大野鸭,正用翅膀扑打着水面呢!见我们来了,扑打得更欢了。老张三步并作两步,跑到近前拔下鱼竿,野鸭被拉上岸来。可是鱼钩已被野鸭吞进肚子里,想摘也摘不掉了。气的老张骂道:“这个自作自受的东西,它倒上购了。你先看住它,我到前边再弄一只,好凑一对儿!”“深更半夜的,还上哪儿弄一只?”“不远,就在前边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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