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乡四村
三天过去,老狼已瘫软在地,奄奄一息,如果不是眯着的眼偶尔露一下凶光,真跟死了一样。看来这只性情刚烈的老狼宁肯饿死,也不想吃一点儿人喂的东西了。倒是那只狼崽儿这几天没少吃肉,见了人就摇头摆尾讨吃的。
很快就有了消息,省里的狼犬训练基地有意要买这对狼,并说两天后就派车来接,一手交钱,一手交货。听到这个消息人们都乐得合不拢嘴,卜老疙瘩更是乐得小曲不离口:“王二姐思夫眼泪汪汪,一天在墙上划一杠儿,两天在墙上划一双……”
到约好交货的头一天下午,卜老疙瘩亲自动手钉了一个装狼的木笼子。李大宝说:“用粗木头钉个结实点儿的吧,别让它娘俩跑了!”卜老疙瘩却不以为然:“你看它压根儿都不动一下,软得像个面团子,借它两条腿也跑不动啦!”是啊,老狼一连七八天没吃一点儿东西,没喝一滴水,铁打的也受不了哇,难怪卜老疙瘩这么自信。
两只狼都被扔进木笼,锁好了笼门。专等明天往车上一装,钱就到手了。考虑到一笔横财已经到手,卜老疙瘩破例地掏腰包买了几瓶好酒,亲自下厨炒几个小菜儿,招待三个小青年,待他们四个酒足饭饱后,卜老疙瘩又亲自给我下一道命令:“今晚你看好这个木笼子,可别让煮熟的鸭子飞喽!”便把我们啃过的山兔骨头和野鸡骨头倒进木笼里。狼崽儿闻到香味儿早已垂涎欲滴,立即狼咽虎咽地吞吃起来。而老狼依旧无动于衷,它的沉默让人们心底隐隐一震,没想到它竟这么有骨气。有人叹了一口气,便返身进屋。但谁也不敢违抗卜老疙瘩的命令,坐在炕上往窗外看,正好看见那个木笼。大约后半夜刚过,突然发现老狼站起身来。要知道,几天来它一直是趴着或者躺着。感到意外地同时,更加注意观察它的动作了。只见老狼慢慢移动睡着的狼崽儿跟前,张嘴在爱子的脖子上亲吻起来。这是不是回光返照呢?也许老狼快饿死了,临死前强打精神正在与爱子吻别吧?
狼崽儿吃得饱睡得香,毫不知觉,依旧打着呼噜。看得出老狼异常伤感的样子,满怀着对生的眷恋,更放不下自己的孩子。它的身子颤抖着,像在哭泣。突然,它的绿眼中射出怪异可怕的绿光,嘴巴用力一合,只听狼崽儿低声呻吟,并使劲地挣扎,但老狼尽力没让它叫出声来,更没让它挣扎一下,便咬断了爱子的脖子,爱子已身首异处!啊?老狼竟然咬死了亲生子,这怎么可能呢?人们使劲地揉揉眼细瞧,只见老狼凶相毕露,毫不迟疑地舔吸着爱子的鲜血,随即又大口地吃着爱子的身子。
真是骇人听闻!人们一下子惊呆了,但联想起狼崽儿几天的表现,马上明白了:是因为狼崽儿吃了人喂的肉,老狼才不能饶恕它。在老狼看来,狼崽儿已经变了,不再是自己从前的宝贝。它也许想和孩子一起绝食而死,决不向人类妥协,但它的孩子太不争气了,竟向人类屈膝献媚,摇尾求生。这是当母亲的最大耻辱!只能杀死它,这是拯救孩子的最后方式了。
老狼不大一会儿便把狼崽儿吞下肚去,吃饱后它来了精神,伸鼻子在木笼中乱嗅起来,并不时警觉地向四周张望。它很快盯住了一根最细的木条,用利齿啃咬起来。它想逃跑,我的天啊!有人本能地在屋里大叫起来:“来人哪,老狼要逃跑!”喊声惊动了卜老疙瘩,也惊动了啃咬木笼的老狼。它索性甩开大嘴咬得更欢,那根木条已被老狼咬断了一半儿。这时卜老疙瘩领着两个小青年已冲出屋来。他不相信煮熟的鸭子真的会飞,叮嘱人们别往死里打,天亮还等着交货呢。正在他指手划脚的当儿只听嘭地一声木笼的顶端被撞开了,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,只见一个黑影嗖地一声掠过我们头项,旋即又来个鹞子大翻身,一闪身,翻出木杖子,一转眼就蹿进林子里,没了踪影……卜老疙瘩打过仗才想起把式,大吼:“还愣干啥?快进屋拿枪!”等人们把枪拿出来,只见卜老疙瘩对准老狼逃跑的方向一枪接一枪地打起来,没完没了。人们你瞅瞅我,我看看你,都心照不暄:“这是他开枪为老狼送行呢!”
副业场在大山里开了个煤矿。一天夜里,矿工们都睡着了。一个小青年梦里觉得有人摆弄他的后脚跟,蹬了一下,又摆弄,还发生咔哧咔哧的声响。他一烦,翻起身正要骂“谁他妈的没事摆弄我的脚?”却见一只大老鼠吱儿地一声蹿出一米多远,正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瞧他吱吱地叫呢。天哪,山里的老鼠比山外的老鼠要大得多,不算尾巴,身子尺把长,那尾巴根儿有小拇指粗,活生生的一头刚出生的小猪崽儿模样儿,嘴里嚼得叭叭地响。再看自己的脚跟,硬纸壳厚的一层老茧已被老鼠嗑去,露出鲜嫩的红肉。再瞅右脚趾头,被老鼠嗑得正嘀嗒嘀嗒地往出流血珠。他慌忙踹醒身边的王老疙瘩,他父亲是生产队的赤脚医生,有时他就帮父亲打下手。他睡眼朦胧地爬起,嘴里嘟嚷着:“大活人让老鼠给咬了,方你还是个人!”他听这话更来气了:“我愿意让老鼠咬呀?”
没出三天,王老疙瘩的脚趾也让老鼠嗑了,伤情比他的还重。无奈,也只能用酒精棉球消炎粉之类的涂抹一下,再缠上纱布就完事。如果在山外,说不定他父亲还得给扎一针狂犬疫苗,防止得狂犬病类的疾病,可在山里却没这个待遇,他只好将就了。往后,王老疙瘩学乖了,他要和老鼠交朋友,端着饭盒说:“我喂喂你们,再别嗑我的脚了,好吗?”一扬勺,大楂子饭扬了出去,立即有几十个老鼠蹿上来,齐刷刷地蹲着看,却不敢吃,怕上王老疙瘩的当。王老疙瘩见了笑着说:“都说你们记恨人,我看你们不大对头,是不是怕我打你们?哪能呢,我喂了你们,就是想和你们交朋友!”说着,又扬了一勺。
二胖子好奇,也蹲下身子看热闹。一不小心,一只大老鼠蹿上他的饭碗,叼住碗沿儿不放。二胖子说:“妈的,胃口给吊高了。来,咱亲哥俩拔河吧!”说着,便把碗往上提,大老鼠叼着碗沿儿不松口,四腿前伸,屁股后坐,因为嘴用力,耳朵支得格外高,就像用钓竿拉一条大鱼。“好的,劲儿还不小!”二胖子端着碗向后拉,究意是人力气大,那鼠磋着地被拖过来。拉了几个回合,王老疙瘩打圆场:“算了吧,好男不跟鼠斗。”二胖子却觉得好玩儿,嘟嚷着:“没那么便宜!又一次把碗往怀里拉。那鼠体力消耗过大,呼哧呼哧地大喘,鼻翼一张一张的,二胖子的手指都感受到它的鼻息。二胖子的恶作剧,把那鼠激怒了,鼠毛炸起,油亮亮的如一还黑缎。二胖子见状猛地一松手,那鼠和碗倒着射出去,退了好几步才稳住阵脚,嘴却仍叼着碗沿不松口,把饭碗拖跑了,看热闹的鼠群也随之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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