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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 刘开元

磨盘很沉,丁尼力气小,她搬不起磨盘,只好用尽力气,把磨盘缓缓地拖到门边。磨盘在地上移动时,发出轰隆的响声,在这个寂静的小山村里,这轰隆的响声传到了山村的每一户人家。各家各户的男主人们,在床上听到这磨盘移动的声音,就会笑着对枕边的女主人说:“你听,丁尼妹子正忙着拖磨盘去抵门呢。你说说看:现在我和你,是不是也该找点事情做做了?”

每一回,当丁尼用磨盘抵好门之后,她都会高声对隔壁房间的杨老倌说道:“杨伯伯,半夜里你要是听到我们家的狗叫,你就大声喊我起来。”

杨老倌家的狗从来没有在半夜里叫过,丁尼在杨老倌家住得很安全。

杨老倌为此感到很是得意。蒋力三天两头往杨老倌家里跑,对他的工作大加赞赏。蒋力经常请杨老倌喝酒,一喝酒就喝好酒,不是德山大曲,就是常德大曲,不是常德大曲,就是武陵大曲。喝到脸红脖子粗的时候,蒋力就拍着杨老倌的肩膀说:“杨老倌,我们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,走到一起来了。我们现在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、同志、伙伴,为了守住丁尼的身子,我们要并肩协作,不畏艰险,战斗到底!”

接着,他又朝杨老倌竖起大拇指,连连称赞:“杨老倌,这段时间,你干得不错!你宝刀不老!雄风犹存!希望你再接再厉,争取更大光荣!来,我们干一杯!”

由于没有儿子,多年以来,杨老倌在生产队里受了许多窝囊气。自从丁尼住到他家以后,蒋力三天两头跑到杨老倌家里来给丁尼画像,杨老倌经常和蒋力肩并肩地在生产队里走来走去,逢人便说:“这位蒋门神是我的好兄弟,他爹是省公安厅的大干部。”

说这话时,杨老倌的腰杆挺得比门板还直。

每一次,蒋力请杨老倌喝过酒之后,杨老倌从饭馆回来的时候,他并不是马上直接走回家去,而是喷着满嘴的酒气,昂首挺胸,在生产队里走来走去。生产队的社员见了他,便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说:“杨老倌,今天又出去喝酒啦?”

杨老倌似乎显得很无奈地回答说:“唉,没办法,我革命战友请我喝酒,我不能不给面子。”

社员又问:“你战友今天请你喝什么酒?”

杨老倌豪迈地高声回答:“武陵大曲。”

社员好像吓了一跳似的喊道:“啊哟!武陵大曲!要五块钱一瓶哪!”

杨老倌拍拍手说:“没办法,我战友就是要用好酒招待我。我跟他说:来一瓶红薯酒就行了。我战友说:红薯酒怎么行?用红薯酒招待革命战友,这要说出去,我面子上挂不住,我公安厅那个爷老子的面子上也挂不住。”

社员又低声下气地说:“杨老倌,我跟你同在一个生产队,今后我要是遇上了什么难事,还要请你那位革命战友帮忙哟。”

杨老倌把胸脯拍得啪啪响,说:“谁要欺负你,你跟我说一声,老子帮你摆平。我战友的爷老子同公安厅的领导在一个桌子上喝过酒,我怕个卵!”

不过,蒋力还是不放心。

有一回,我绕道去看他,他忧心忡忡地跟我说:“唉,丁尼现在很危险。我睡不好觉啊。”

我说:“有了杨老倌两公婆,还有他们家的狗,还有那磨盘,再加上你,再加上丁尼穿三条裤子,再加上丁尼枕头下的菜刀,所有这些都不能守住丁尼的身子?”

蒋力说:“可以守住夜晚的丁尼,但不一定能守住白天的丁尼。因为,丁尼现在已经被人惦记上了。”

蒋力告诉我,惦记丁尼的人,是珠日公社主管知青工作的副书记李山。

其实,李山惦记丁尼已经好几年了,远在蒋力下乡之前。

李山这个人长得比蒋力客气多了,除了头顶上的头发稍微少了些,其他方面堪称完美。李山工作能力强,没有官架子,全公社的社员、知青们有了难处,只要找他帮忙,他总是竭尽全力帮忙。李山理论水平高,能说会道,作起报告来滔滔不绝,不看稿子也可以讲几个小时。

李山一年到头很少呆在办公室,大部分时间都在各个生产队搞“三同”。全公社的漂亮女知青,李山了如指掌。李山最喜欢到漂亮女知青多的地方去搞“三同”。斋阳大队木鱼生产队是李山来得最勤的地方。木鱼生产队的社员们曾对丁尼开玩笑说:“丁尼呀,你看,为了你,李书记把我们生产队的田埂都踩出槽沟来了。”

李山很喜欢找丁尼谈心,让丁尼向他汇报思想。他们两人站在田埂上,一谈就是两三个小时,在这两三个小时里,一直都是李山在说,丁尼在听。李山说得满头大汗,丁尼咬着嘴唇,漠无表情。

有时候,在夜晚的政治学习结束之后,李山让丁尼留下来,他要在早请示晚汇报活动室里,同丁尼单独谈谈刚刚学过的“两报一刊”社论的心得体会。这时候,丁尼就会说:“李书记,你稍等一下,我回家去拿样东西,回来再听你说。”

等丁尼急匆匆返回活动室的时候,李山看见丁尼手里拿着一把剪刀。

李山问:“你拿剪刀干什么?”

丁尼说:“严防阶级敌人搞破坏。”

李山曾经满腔热忱地要培养丁尼入党,推荐她参加临澧县学毛著积极分子代表大会,推选她为常德地区农业学大寨先进个人,可是,这种种好处统统被丁尼拒绝了。

珠日公社的知青陆陆续续返城了,木鱼生产队,斋阳大队的贫下中农多次推荐丁尼招工,结果到了李山那里,丁尼被卡住了。

有人为丁尼抱不平,当面质问李山。李山给出的理由是:“不是我卡她,实在是因为她的成份不好,哪个招工单位都不敢要她。”

丁尼的父亲曾是国民党的一名军医,在湖南和平解放时,随陈明仁的部队起义,解放后在长沙的一家大医院工作。在文化大革命中,丁尼的父亲被揪了出来,戴上了一顶“历史反革命”的帽子,被遣送回原籍,到汉寿县石板滩公社劳动改造。

但是,贫下中农仍然积极推荐丁尼,最后一次,木鱼生产队的全体社员联合署名,并且按了手印,一致推荐丁尼招工,结果,丁尼还是没走成。有社员私下里劝丁尼:“有好多成份比你高的知青都走了,你为什么这么犟呢?难道你要在这里待到六十岁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