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乡四村
有一年春天,孙远峰饲养的一头小母牛产下个崽子。两个月过去了,牛崽子长得活泼健壮,孙远峰特喜欢它。它也特听话,总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小母牛在山坡上吃草,每天都吃得饱饱的,高高兴兴地绕着小母牛身前身后地跑,因此它长得很快,更加惹人喜欢。
天有不测风云。一天下午,孙远峰正在田头割草时,突然听到山坡那边传来牛犊子的惨叫声。孙远峰慌忙抓起身边的猎枪朝山坡奔去。他一口气跑到山坡上,只见牛犊子的肚子淌着血,正躺在草地上哞哞地呻吟,小母牛却不见踪影。循着草坡上的一道血迹追去,孙远峰看到不远处一只恶狼正将小母牛按在深草处疯狂地撕咬。他大怒,抬手就是一枪,正好打中恶狼的后胯。恶狼哀嗥一声,摇摇晃晃地落荒而逃。他见小母牛已被恶狼咬断喉咙,早已断了气,只好回过头来救牛犊子,把奄奄一息的牛犊子扛回家里,给它包扎好伤口,精心饲养,终于把它救活了。
转眼已过深秋,牛犊子已长成半大牛。有一天,孙远峰在地里正收割庄稼,突然又听到他的半大牛的哞哞叫。奔过去一看,发现他的半大牛正与一只恶狼搏斗着。半大牛异常愤怒,尽量压低它的头,让两支利剑似的犄角直逼恶狼。那只狼则十分谨慎,侧身摆出佯攻的架势。孙远峰怕他的牛吃亏,大喝一声,那只恶狼立刻夹着尾巴逃走了。望着恶狼远去的身影,孙远峰发现这是一头跛脚狼,即那只曾经袭击过小母牛挨了一枪的恶狼。
入冬后,雪下得很大,食物奇缺。孙远峰断定野狼一定会下山寻找食物,就下决心捕杀这只跛脚狼。他在野狼经常走的雪地里布下了狼夹子。终于将跛脚狼逮住了。当孙远峰把死狼扛进院里时,只见他的半大牛突然冲过来,双目圆睁,不管三七二十一,就往扔在地上的死狼身上撞。二叔费了好大的劲儿,才将它赶开。
次日清晨,二叔将狼皮剥下,钉在大门外的老榆树干上晾晒。恰巧从野地里打食回来的半大牛经过,只听得它莫明其妙地怒吼一声,驻足,后退,便纵身跃起,狠狠地朝那张狼皮撞去。嗵!树上的积雪应声落地,半大牛角断头破,当场气绝身亡。孙远峰发现半截犄角穿透狼皮,深深地钉在树干里,不禁惊骇不已。细瞧,半大牛已气绝身亡,可它却仍二目圆睁,死死地抵在狼皮上。那愤怒的眼睛里,仍有泪水往出流。孙远峰说:“它是为母亲报仇呢。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,谁曾想这牛竟也这样想!你看它眼里的泪水还往出淌呢,它是死不瞑目哇!”那半大牛是不是这样想的呢?不得知。
一个炎热的下午,孙远峰在南山坡上放牛。牛群吃饱后懒洋洋地卧在草地上睡午觉,只有那头小的牛一刻也不肯安静,总是满坡乱跑:一会四蹄朝天遍地打滚儿,一会儿用尾巴摇孙远峰的耳朵,一会儿又用角触触他的屁股。在远处的树荫里,它的妈妈——一头大犄角的白母牛静静地卧在地上,看着顽皮淘气的崽子,温柔的眼睛里流露着母爱。
突然,一只恶狼在树林边出现了。它迈着轻捷的步子,悄无声息地向牛群靠近。“嘟——”,“嘟——”,“嘟——”,孙远峰吹响了牛角号。这时,骚动不安的牛群迅速向主人靠拢,背朝里,头朝外,俯首挺角,组成了一个防御的堡垒。“哞——,哞——”白母牛连声呼唤着,焦急地跺着前蹄。小白牛却傻乎乎的,仍站在远处的草地上,瞪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,迎着恶狼走了过去。小白牛大胆的举动,把恶狼吓愣了,后退了两步。当它看清对方只不过是头乳臭未干的小牛犊时,便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。这时,一向行动迟缓的白母牛突然变得出奇的敏捷,撒开四蹄冲了过来。
恶狼在即将落到小白牛背上的一瞬间,肚子上挨了重重的一击,白母牛的两个大犄角把它挑出一丈多远。白母牛护住自己的孩子,瞪着充血的眼睛摆开了拼命的架势。恶狼恼羞成怒,撇下小白牛,向母牛发起猛烈的攻击。几个回合之后,恶狼扬起前爪在牛眼睛上一阵乱抓,母牛惨叫一声,用足全身力气,一头把恶狼撞下山坡。
白母牛的眼睛被恶狼抓瞎了,从此没法下地干活了。当时,生产队长决定宰杀白母牛给社员改善生活。小白牛一见人们带着明晃晃的宰牛刀,似乎明白了一切。它悲哀地叫着,紧紧依偎在白母牛的身边,全身惊恐地颤栗。白母牛虽然两眼一片漆黑,但从小白牛悲哀的声音里,预感到了不幸,便扯直嗓子,发出一阵绝望的悲鸣。母子俩生死离别的惨景使孙远峰不忍心再看下去,一个人默默地走出大门外,蹲在墙角一袋接一袋地抽着旱烟袋。队长却没管三七二十一,蹿上来扳住牛头,就要操刀宰杀之际,却发现宰牛刀不见了:“刚才放在这儿的,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?”队长喃喃自语。“怕是这牛犊舍不得妈死,把刀藏起来喽!”他的帮手和他开玩笑。队长半信半疑:“把小白牛轰起来瞧瞧!”一个帮手上前拉小白牛的缰绳,牛鼻子都拉出了血,小白牛仍卧在那里一动不动。另一个帮手挥起鞭子狠狠地抽打,鞭子都打断了,小白牛还是不起来。于是,三个人一齐动手,把小白牛翻了个身。他们惊奇地发现,那把明晃晃的宰牛刀,果然压在小白牛的肚子底下,而且小白牛的躯体被翻过来后,两只前蹄一直跪着。社员们看到这种情形,都劝说队长别杀白母牛了。队长被小白牛的举动感动了,扔掉宰牛刀走出牛棚,边走边念叨:“真他妈的怪了,这牛犊子竟知道保护自己的母亲,比人都强!”
一转眼二年过去了,小白牛长成一头雄壮的大公牛。瞎母牛在碾房每天拉着沉重的碾子,走在那没有尽头的磨道上,躯体越来越差。孙远峰喂草时,见小白牛总是把嫩草细料拱到母牛面前,要等妈妈吃饱了以后自己才肯动嘴。
一个宁静的夜晚,那只被白母牛摔到山坡下的恶狼又蹿进牛棚。这时正在用犄角替妈妈搔痒的小白牛猛地腾身站起,两只耳朵像猎犬般地竖了起来。孙远峰那晚上多贪几杯酒,睡得香沉沉的。那恶狼已经好几天没捞到食物了,只见它半空一跃,向瞎母牛扑了过来。与此同时,小白牛猛然前蹄离地,后腿直立,挺着尖犄角迎了上去。说时迟,那时快,只听嚓地一声响,那恶狼还没落地,就被一对牛角顶在牛棚的土墙上。
来源:邮件投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