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那疙瘩
她真是个犟种,宁折不弯,咬着牙一声不吭!“我操你八辈祖宗啊,你爹没给你揍舌头哇?生你这个哑巴!”他撕心裂肺般地吼着,雨点般地搧她的嘴,撕她的衣,撕得一丝不挂,抡圆的巴掌雨点般地落在她的身上,她却一声不吭,也不反抗,只是闭着眼挺着,泪水成串地往下淌。终于,窗外有人影晃动,隐约传出喳喳声。他长长地出了口气。一滩泥似地坐在炕沿上,好像听到一片喝彩声:“没看出来,他真是条汉子,真人不露相呢!”这样想着,他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。
他梦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穿衣服,串串泪珠洒在衣服上也不擦。这是她舍不得穿的嫁妆,从箱子底里翻出来的。穿好衣服她竟不哭了,或是哭干了眼泪,竟破涕为笑,对着镜子描眉打鬓角梳妆。打扮完了,她又给他掖了被子,悄悄地走出门,走出村,走到村前的河边,一直走进河里,连眼都没眨,连头都没回,就没在河里了,连个浪花都没有……
第二天早晨他一觉醒来,一瞅她不见了,猛然间想起昨夜他那壮举,他那昏昏沉沉的梦,便哭喊着朝河边奔,可是一切都晚了,河边上只留下她那双绣花鞋,似在告诉他所发生的一切,他捶胸痛哭:“苍天啊,大地啊,我一肚子的话跟谁说啊,你不该走啊,也没容我说句话就走啦……”
岁月悠悠,抹去了他的许多记忆。抹不去的是他那颗伤痛的心。他的眼里,河水已经变得暗红了,像老人的血一样,渗透着岁月的慨叹与茫然。这老老的山,这流也流不完的水,这经年地泡在水里的影子,在他的眼里变得汹涌了,浑浊了,惶惑了。
他吸完一袋烟,又抠满一袋,点上。他的目光仍注视着那河,渐觉风生袖底,泓水生寒。男人是山,女人是水,没有水的山是瘦山,裸山,荒山,水尽山穷!一只归巢的鸟儿投向日暮的山林。鸟飞在空旷的碧蓝,也飞在无限的深渊。上也是天,下也是天,水是地平线。何为上,何为下,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千古遗恨。鸟儿和影子同时消失在河那边,无一丝痕迹,他的脑海总是有鸟在不停地飞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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