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东渔趣
狐狸钓蝼蛄
俺村子前的草塘里有只狐狸,总在河套边转悠。这只狐狸在草塘里住二三十年了,晚上常常溜进村子里,偷鸡摸鸭的事时有发生。为这个,村里人曾想方设法地治它,均未奏效。猎手赵炮儿枪响见物,人人皆知,村里人求助于他为民除害。赵炮儿寻了大半天,终于跟上了狐狸。狐狸漫不经心地跑着,时快时慢,和赵炮儿保持相应的距离。赵炮儿快追,狐狸紧跑几步;赵炮儿跟不上了,狐狸站下等他一会儿。估摸着在射程之内了,赵炮儿顺过猎枪,三点成一线,对准了狐狸。狐狸有意站在枪口下,一动不动。“这回看你往哪儿跑!”赵炮儿心里骂着,十拿九稳地扣动了扳机。随着一声枪响,赵炮儿眼见着狐狸抖了抖毛,摆了摆尾,没伤一根毫毛。赵炮儿又打第二枪,狐狸照样抖了抖毛,摆了摆尾,站在原地看着赵炮儿。赵炮儿觉得奇怪:“今个儿是怎么了?”他又端起枪,第三次扣动扳机。定晴观瞧,狐狸仍无动于衷。赵炮儿心里没底了,嘴里叨咕着:“碰见狐仙了,碰见狐仙了!”背起猎枪,掉头就往回走。那天夜里,据说赵炮儿梦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翁走到他的床前,拍着他的肩膀说:“别再杀害生灵了,国家都立法保护我呢,你还敢伤天害理?”说完拂袖而走。赵炮儿惊醒了,发誓再也不摸枪了。是真是假不知道,这几年村里人真就没见赵炮儿背猎枪。我想传说终归是传说,竟有这等事?一笑了之。可前年我在河套边看见一只狐狸确确实实。那天,我领大黑狗到草塘撒野,远远就看见它倒坐在河边上,不时地回头从尾巴上叨着什么吃。见我赶来了,也没动弹。是不是那只狐狸呢?我有些打怵,又有些好奇。好奇心终于驱使我向狐狸那儿奔去。快到近前了,狐狸才慢悠悠地走了。河边上,留下一滩水渍。细瞧,水渍里有几只小水蝼蛄在爬动。噢,我明白了,狐狸刚才是用它那粗大的尾巴垂钓水蝼蛄呢!水蝼蛄好吃,味道鲜美,北大荒人常用麻团垂钓它。谁知道狐狸竟也学会了这招儿,还想高口味呢!它那扫帚般的大尾巴,哪次还不能钓上来二三斤?只那么两三次,就足够它美餐一顿的了。有趣儿!北大荒的狐狸会钓蝼蛄!我把亲眼所见当村里人说了,皆大惊喜:“莫非狐狸真成‘仙’了?”
鲶鱼吞冰雹
去年中秋节前一天,我到河边垂钓。去时天空没有一丝云彩,根本不像下雨的样子。刚坐下半个时辰,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块黑云,浑澄澄的上下翻腾。就像有什么妖法似的,越聚越厚,越聚越多。一时狂风大作,霹雳闪电,其间夹杂着呜呜的怪叫,渐渐向我逼近。突然,一个闷雷在我头顶炸响,狂风夹着暴雨裹着冰雹,劈头盖脸地倾泻下来。长这么大我头一次经历这种场面,况且又是野外,一点遮挡的地方也没有。冰雹砸在头上,钻心似的疼;用手捂头,手指节被砸得像要断了似的难受。我后悔了,若不是嘴馋,哪能受这般苦,遭这般罪?实在挺不住了,我脱下外罩,叠几叠,顶在头上,似乎减轻一些疼痛。可身上暴露在外边,像有无数只手在掐,在拧,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,我真正尝到了皮肉之苦的滋味儿。但没有别的招儿了,只能顾头不顾腚了,哪还有心思垂钓?大约有半个小时吧,风刮去了,云掀过去了,一切恢复了平静。环顾四周,地上的冰雹足有三寸厚。再看河里,也铺了厚厚的一层,挤挤挨挨地流淌。我晃了晃麻木的脑袋,活动活动酸痛的四肢,准备收摊儿。刚要去,好像听到有什么声响。左顾右盼,没发现什么。扭头往河里观瞧,奇迹出现了:一个又一个大鲶鱼从河里钻出来,张开大嘴,摆动长须,正在吞食浮在河面上的冰雹。“哧溜儿”“哧溜儿”的声响,就是它们发出来的。大鲶鱼在吞,小鲶鱼也在抢,就像冰雹是什么美味佳肴,不抢就捞不到似的。我感到稀奇。唉,吃什么不好,偏爱吞这冰冷冰冷的雹子?倾刻间,眼见着吞饱冰雹的鲶鱼翻白了,打挺了,顺着河水漂流,漂到岸边。这回我算逮着了,上哪儿找这便宜事?顾不得多想,跟着漂流的河水往出捡放挺的鲶鱼。也就是那么一阵子,火辣辣的太阳就把地上的、河里的冰雹融化了,刚才还争着吞冰雹的鲶鱼也无影无踪了。可被我抛在岸上的鲶鱼,却再也回不去了。哎,这场冰雹,来得突然,走得也突然。虽然挨了雹子砸,却也因祸得福,光凭垂钓,我不可能在一顿饭的工夫钓出这二十多斤鱼!心里挺乐,挺美,背着沉甸甸的鱼篓往家走。路上碰到钓鱼的同行,都争着观瞧我鱼篓的鲶鱼,打听我垂钓的秘决。我笑曰:“鲶鱼吞冰雹,撑翻白了,让我捡回来了。”同行瞪圆了眼球子问:“真的?”“还能骗你们?”我边说边晃动鱼篓。
同行们的眼里现出贪婪的目光,都恨不得多长一条腿,马上奔到河边。我却窃笑:“再跑也没用了,已经晚三春喽!
蓄鱼
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那年夏天,学校放暑假了。我整理完作业本,带着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——《记暑假里难忘的一天》,就踏上去舅舅家的乡间小路。
二十世纪五十年代,北大荒人烟稀少,十里八里才见到一个小村庄。展现在我眼前的,是茫茫一片的草甸子,一眼望不到边。舅舅家住的村子,就像一座孤岛,隐现在绿浪起伏的草海里。我边走边玩,时不时地掳些路边的蒲草棒,还有一种叫做水葱的植物,把蒲草棒作剑,把水葱一圈儿一圈儿地缠绕在蒲草棒的一端,没多久,剑柄便缠出来了,握在手上,粗细正合适,把宝剑舞得嗖嗖响,舞得像模像样,还真有点儿舞台上武生的味道。我边舞边唱学校刚包场的电影《红孩子》的主题歌:“准备好了嘛,时刻准备着,我们都是共产儿童团。”歌声在寂静的草甸子里传得很远,不时地惊起路边草丛里的小鸟,啾啾地叫着飞走了。或许是野鸭妈妈第一次听到我的歌声,摇头探脑地伸着脖子往路边瞧,它身后跟着五只毛茸茸的鸭宝宝,朝不远处的水泡子里游去,身后留下一条条细细的波纹。
泡子不大,有学校的操场大小,走累了,正好用水洗把脸,凉爽一下。但下不去脚,泡子四周全是沼泽地,踩上去就会陷进稀泥里。泡子的一端扯出一条小溪,静静地流着。小溪的边上满是草墩子,踏上去摇摇晃晃晃的。但是能站住脚,我想站在草墩子上洗脸。
刚一弯腰,正要洗脸的当儿,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:没膝深的水里,全是挤挤挨挨的鱼儿,有鲫鱼,也有鲶鱼,悠哉悠哉,好不自在。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鱼,我的出现打扰了它们的美梦,惊慌失措地四处逃散,搅得水花飞扬,啪啪作响。我来不及多想,挽起裤管,跳进没膝深的水里摸起鱼来。可惜我的手小,只能抓到些鲫鱼,鲶鱼太滑,抓不住它,刚一碰到它的尾巴,它一用力,便甩开我的手溜走了,身前身后地跟我捉迷藏。这可如何是好?急得我直跺脚,干焦急。猛然间,我看见不远处有片被割下的草,草捆子横七竖八地扔在那里晾晒着,顿时眼睛一亮:我何不用这些草捆子把水溪堵上,里边的鱼不就任我捕捉了?
我连忙跳上岸,三步两步地跑到草捆子前,抱起几捆草就往小溪的源头跑。把草放到小溪源头的水里,刚好把水流堵住,不往下淌了。小溪里的水慢慢地消退着,而水里的鱼儿却受不了啦,游不动了,你挤我、我撞你地拼命地往前游,可哪里游得动?手掌宽的鲫鱼放挺了,用尾巴不停地拍打着水面,搅得水花沸沸扬扬的,眼前一片银光闪闪。笨拙的鲶鱼更是无可奈何,只好你往我的肚下钻,我往你的身旁拱,顾头不顾腚地没有藏身之地。这下子我可有用武之地了,跳进小溪里,也不管是鲫鱼还是鲶鱼,只管用手往岸上豁。一时间,小溪的两边全是被我豁上岸的鲫鱼和鲶鱼。大约半个小时的光景,小溪里的鱼儿被我豁得差不多了,正要上岸的当儿,猛然间听到源头处哗啦一声响,紧接着一股水流上来,水底里的鱼儿立刻又活蹦乱跳地欢实起来,摇头摆尾地跟着水头游,转眼间没了踪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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