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东渔趣
我恋恋不舍地跳上岸,望着小溪两岸的散金碎银般的鱼儿发愁。刚才光顾豁鱼了,可没想一想这么多的鱼儿我用啥盛走呢?哎,有了,我穿的裤子用来盛鱼不正合适吗?想到这里,我忙脱下裤子,把脚上胶鞋的两根鞋带解下来,一根先捆住裤腰,另一根则捆住一条裤管,留下另一条裤管做口,正好往裤裆里装鱼。
我拖着刚捆扎好的鱼裤沿着小溪两岸捡鱼,没多久就把裤裆装满了,紧接着另一条裤管也装满了,鱼儿也捡没了。我解下腰带,先扎好装鱼口的裤管,又用余下的腰带头绕到另一条裤管口上,再把两个裤管口往回折,系到裤腰上。这样,我的鱼裤被扎成小背篓的模儿样,脱下外罩,光着膀子往起背,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鱼裤背起来。我掂量了一下,这裤子里的鱼儿少说也有二十斤,若再多一点儿,我肯定背不动的。
走进村子,我发现村里的男女老幼都用异样的眼光瞧我。我觉得奇怪,是羡慕我逮的鱼多?还是笑我没见过世面,竟脱下裤子装鱼?不得知,到了舅舅家才知道,这里的鱼儿多得是,村子周围的草甸子里,有水就有鱼,村里人都是现吃现逮,哪有像我这样下贱的?舅妈说:“家里养的猪都不喂食料,全喂的是鱼食。”说着,舅妈揭开猪食锅,里面煮了一锅鱼,有鲶鱼,有鲫鱼,大多数是泥鳅和老头鱼。舅妈说:“吃鱼的猪长膘快,不用半年就能长到三百来斤,像气吹得似的。不信,你到圈门前看看刚下崽的母猪,它的奶都往下淌,猪崽儿都吃不过来呢。”我到圈门前一看,可不是咋的,花母猪的奶子头直往出流奶水,小猪崽儿们就是不吃。
舅妈选些大鲶鱼放到盆里洗干净开了膛,然后放到帘子上晒,说是晾鱼干给我拿回家里吃,剩下的全倒进锅里煮上了,让我觉得可惜。但又一想,我确实是有点儿下贱了,这里的鱼儿实在是太多了,连猪都吃上鱼了,人要是不挑捡着吃,那还算北大荒人吗?
吃过午饭,舅舅不声不响地拿着镰刀下了甸子。傍晚回来时,却扛回一个两米多长的貌似长筐的东西,一头粗一头细,立起来像个酒坛子,上口里还套着个柳条编的东西,口大,越往里越细,细得只能伸进拳头,还留出长长的径条,像个帽缨子。舅舅见我看稀奇,便告诉我:“这是蓄笼,是专门用来蓄鱼的。你没看见口里塞的小帽缨子吗?鱼儿顺着它的大口往里钻,钻到拳头粗的小口时想调转身却回不来了,只能顺着小口往里挤,一直挤进蓄笼里,想往出来,那帽缨子的径条扎它,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蓄宠里了。”听舅舅把它的蓄笼说得这么神奇,我便对这个怪物产生了兴趣,嚷着要跟他去下鱼蓄笼。舅舅说:“别忙,吃过晚饭我就领你去。”
北大荒的夏夜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有些神秘,寂静的夜色中只有我和舅舅走在小路上的脚步声。时不时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跳动,一声接一声,时远时近。舅舅说:“那是青蛙在夜间捕食蚂蚱吃呢。一只青蛙一夏天要捕食好多蚂蚱,是保护稻秧和草地的好帮手呢!”听舅舅这样说,我对北大荒的草甸子更感兴趣了,这里不光鱼多,青蛙也多。要是没有那数不清的青蛙,夜以继日地保护着草地和水田,北大荒的草地早就让蚂蚱给啃光了。我想,这就是老师常讲的:人与自然应和谐相处,保持生态平衡的道理吧?
不多时,我和舅舅来到一条小溪边。舅舅拿起斧头,在小溪的两边各打几个木桩子,又抱来几捆草,塞在木桩子中间,便把两边的水流挡住了,只留下中间的那块水流。舅舅又把蓄笼按在中间的水流处,又往蓄笼上压了一块石头,蓄笼便沉入水底。舅舅满意地说:“大功告成了,过一袋烟的工夫就能起鱼了!”
朦胧的月光下,小溪的水面上波光粼粼,时而泛起几道波纹,瞬间又消失了。舅舅说:“那是鱼儿游到蓄笼前返身回游打的漂儿,可是水在蓄笼口前的流速加快,不等它返身就稀里糊涂地被冲进蓄笼里了。”说完这番话,舅舅磕了磕烟袋锅子,便和我来到蓄笼前,各自拽住蓄笼口的一边,随着舅舅喊着:“一~二!”蓄笼便被拉出水面。好家伙,里面足有五、六十斤重的鱼,正翻身打滚地挣扎呢。舅舅穿上雨衣,一弯腰便把蓄笼扛在肩上。蓄笼里的水顺着缝隙往外流,从舅舅的肩上一直淌到雨衣的下角。
走着,走着,我听见蓄笼里传出异样的声响,越响越急,还伴有啃柳条的声音。我正要跟舅舅说,却猛然见蓄笼的底部钻出一个老鼠的头,继而一只半尺多长的老鼠从蓄笼里跳出来,在舅舅的肩头纵身一跃,随着吱地一声尖叫,便跌落在路面上。我见状猛地冲上去一脚踏住了它那短平的小尾巴。谁知它又尖叫着返身咬我的脚脖子,我正要举起斧头往它的身上砸,却被舅舅制止了:“放了它,饶它一条小命吧!”“老鼠是祸害,不能放它!”我说着又举起斧头要往它的身上砸。“千万别砸死它!它不是老鼠,是水獭,不信你看它的爪子。”我借着月光低头仔细一看,可不,它的爪子是蹼的,样子和鸭巴掌差不多。再瞧它的尾巴,又扁又宽,根本不是老鼠。舅舅见我放了水獭,才告诉我:“水獭是珍贵的动物,它的皮毛冬季最值钱。但现在是夏天,卖不上好价钱。现在又正是水獭的繁殖期,它为了抚养它的崽子,不得不冒险到蓄笼里偷鱼吃。你若把它打死了,说不准要害几条命呢。”听舅舅这样说,我对舅舅更加肃然起敬了。舅舅是大老粗,不识几个字,却能讲出这么多大道理,着实让我佩服。
我俩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家。舅舅把蓄笼里的鱼全倒出来,把大鲶鱼捡出来收拾干净晒鱼干,剩下的全倒进锅里当猪食料了。临睡前舅舅还夸了我几句:“好样的,小小年纪就知道帮舅舅干活,将来一定能有出息!”
打那以后,我天天晚上帮舅舅下蓄笼。舅舅蓄鱼是为了喂它的花母猪和那群猪崽儿早出栏。我跟他蓄鱼纯粹是好奇,觉得蓄鱼是种乐趣,是城里的孩子想都想不到的乐趣儿,更甭说享受这种乐趣该多美了。
舅舅白天没时间蓄鱼,因为有许多农活需要他做。我白天有的是时间,便自告奋勇地自己白天也能去蓄鱼。舅舅没说什么,只是告诉我别往深水里去,只能在小溪的周围活动。我答应了舅舅的要求,高兴的背起蓄笼出发了。
下好蓄笼没事干。天上没有一丝云彩,太阳火辣辣的热,把地面烤得像蒸笼似的,晒得我无处躲,无处藏。想要去小溪里洗把脸,又怕惊扰水里的鱼儿,只好忍耐着。突然,我看到不远处码着刚割下来不久的草捆子,顿时计上心来:我何不把它当作遮阳伞披在头上?真是的,窍门满地跑,就看你找不找,活人还能让尿憋死?我把一捆青草的绕儿往草捆的根部撸了撸,让草梢的部分乍撒开来,再把头往草捆里一钻,嘿,既清凉又能嗅到草的清香味儿,惬意得很。我像个草人似地竖在小溪边,再也不用担心鱼儿害怕我不往蓄笼里钻了。就在这当儿,我听见一种异样的声响,像雨点打在草丛里,又像虫儿啃吃树叶的沙沙声响。我摘掉“草帽”往天上瞧,并没有下雨呀?那会是啥声音呢?我往小溪里的蓄笼上一瞧,顿时恍然大悟,原来是下游的鱼儿游到蓄笼跟前时,被蓄笼挡住了去路,不得不纷纷跃起,顶着水流跃过蓄笼,冲到蓄笼的上游。那时别看我人小,可遇事愿意琢磨:可惜蓄笼的口朝顶水,下水的鱼儿游到蓄笼的跟前却让它白白地溜掉了。若是把蓄笼的后腚也按上个口儿,岂不把上下水的鱼儿都蓄进笼里了?我开始在心里打腹稿,设计起来两头开口的蓄笼来。光想不干等于白想,怎么也得试一试。我起身来到附近的柳条丛,那里存放许多割下来的柳条儿,待到晾晒八分干时再编蓄笼。这样的柳条柔软,怎么编也不易折断。我先窝四个柳条圈儿,中间两个大的,两头两个小的,立在地上。再选些柳条当径儿,均匀地把四个柳条圈儿穿在一起。这样,我设计的蓄笼“骨架”就出来了,只要往“骨架”上编柳条儿,用不多久就能编出一个两头是口的“大肚子”蓄笼来。
我用了小半天时间,终于把两个口的蓄笼编好了。光好看不成,只有试一试才能看出它的功效,便迫不及待地扛起双口蓄笼来到小溪边,撤去舅舅的单口蓄笼,把我的双口蓄笼安到原来的位置上,又顶起我的特制“草帽”,细心观察上下水来鱼的动静。只是那么一会儿,上下水的鱼儿都游过来了,不约而同地往蓄笼里钻,会师在蓄笼里。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刚学的成语“事半功倍”的含意了,要是老师再让用这个成语造句,我就敢把我发明的双口蓄笼写进句子里,肯定会得到老师好评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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