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媒婆曾经十分委屈地对罗肤说:“有人喊我赤面妖婆,有人喊我尼姑婆,有人喊我媒婆,其实,我的真正身份是一个革命家。我一直被压迫,一直在反抗,一直被镇压。从十多岁开始,我就在反抗土匪,后来,我又反抗国民党政府,可如今,想不到我这个老资格的革命家,竟然沦落到桃花源里,当上了一名普通的公社社员。”
向媒婆跟罗肤聊得最多的,还是她在故乡的往事。
她说,她的家乡保靖那个地方,从清朝时开始,官府为了压制当地的苗民,就在那里搞屯田,收屯租,每亩田要收屯租一石六斗。遇上灾年,屯官们依然催交屯租,坚持“荒田不荒租”。县里有屯务军,乡里有总爷、屯兵,负责催交屯租。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?民谣说得好:“辣椒当盐,豆腐渣过年,棕片当衣服,笋壳做被窝……”
就这样的日子,百姓还过不安宁,还有土匪、兵、大烟搅得百姓鸡犬不宁。“兵如梳,匪如篦,官府犹如剃刀剃。”结果是官逼民反,兵逼民反,烟逼民反,匪逼民反……
于是,从向媒婆口中,罗肤了解到了向媒婆早年在故乡的经历。
向媒婆本名叫向梅,出生于保靖县比耳乡他沙村。向梅出生九个月后,母亲去世了。父亲靠租种寺庙的两亩田维持生活,白天种菜、砍柴,晚上打草鞋,既当爹又当娘。
向梅九岁那年,他沙村里请来了私塾先生向杰教私塾。向梅看见平时和自己一起放牛的男孩子都去私塾读书,便对父亲说:“我也要去读书。”
父亲想到家里困难,没有答应女儿,后经过向梅多次哭闹,父亲这才咬牙答应了。
由于私塾班里男孩多,向杰先生除了讲《三字经》、《百家姓》之外,还给学生讲“七侠五义”,讲清朝政府的“屯田防苗”,讲贵州苗民柳石如何起义,讲凤凰县苗民吴陇登起义后如何被凌迟处死,讲轰轰烈烈的白莲教起义……向梅心中从小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。
正当向梅读书读得起劲时,寺庙的和尚要收回田地自种。向梅的父亲再三哀求,和尚还是把田收回去了。和尚看他可怜,就让他为寺庙放两头黄牛,一头水牛,每年给他二石五斗稻谷作为放牛费。
无可奈何,向梅只好辍学回家放牛了。
向梅十八岁那年,马王乡的田三家托媒人到向梅家求婚。一年后,向梅嫁给田三为妻。
新婚一个月后,马王乡芭蕉岭的土匪齐麻子派一对枪兵来到田三家,对惊慌失措的田三说:“我们老总要借你的堂客用几天,这是马王乡一带的老规矩,你识相点。”
还没等向梅反应过来,她已被捆绑起来,放到了马背上,驮到了齐麻子家里。
到了上灯时节,向梅被齐麻子抱到了床上。向梅又哭又闹,齐麻子从枕头下掏出一把尖刀,在向梅眼前晃了晃说:“你听着,老子给你讲规矩:这方圆三十里的新娘,都要被老子借用几天。如果你老老实实依了我,过几天我就放你回去;如果你不老实,我现在就把你的鼻子削了。”
为了保住鼻子,向梅不敢再反抗。
在向梅被借用期间,齐麻子拖队四处抢劫,要么就在外赌博,经常不在家,家中一切事物都是齐麻子的大老婆说了算。齐麻子的大老婆外号叫母老虎。向梅被齐麻子借用日久,迟迟没有回家,母老虎在家里焦躁不安,摔盆砸碟。
有一天,母老虎鼓起眼睛,围着向梅转了好几圈,然后点了点头,叹息道:“哎呀,别的新娘吧,在这里住个三五日就被放走了,你呢,你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啦,我们家都快被你吃空啦!”
向梅何尝不想快点回家呢?她对母老虎说:“你跟齐麻子求求情,让他早点放我回去吧。”
母老虎笑了,说:“你跟老虎求情,让它把嘴里的羊吐出来,它会听吗?”不过,母老虎又安慰道:“你放心,老娘是个善心人,我有办法让齐麻子早点放你回去。”说着,她朝向梅招了招手。
向梅疑惑地望着她。
母老虎说:“你过来,我跟你说句悄悄话。”
向梅走到母老虎身边,把耳朵贴到母老虎嘴边;母老虎说:“你要想快点回去,只有一个办法,那就是多做事,少吃饭。”
母老虎命令向梅每天必须起早贪黑地去山上打柴、割草,否则不准向梅吃饭。遇上雨天,向梅披上蓑衣,手拿柴刀,准备出门砍柴时,母老虎就会把她拦住,说:“雨天打来的湿柴有卵用。你想把我的眼睛熏瞎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