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梅却说:“田力跟齐麻子不同。齐麻子是土匪,把他杀了也就杀了,屁事没有。田力是官,他父亲田寿也当了十多年的乡长,他们父子俩财力雄厚,同县长冯守信、屯务军的团长朱有德、屯务军连长伍发关系都不错,田力的背后有政府和屯务军撑腰,再加上他们在保靖县城建有深宅大院,防守严密,你要杀他,决非易事。”
田林说:“照你这样说,我哥的仇不报了?”
向梅说:“你不用着急,我自有妙计帮你哥报仇。”
在当年的湘西苗乡,国民党政府为了更好地继承和利用清朝的屯田收租制度,在湘西苗乡七县都驻扎着屯务军。屯务军除了收缴屯租之外,还拉拢各地军事力量,配合军队剿匪。驻守保靖县的屯务军有一个营,营长叫朱有德。保靖的屯务营在马王乡驻有一个连,连长叫伍发。伍发和马王乡乡长田力、副乡长田佃结为“义友”,天天聚在一起喝酒打牌。
这一年夏天,马王乡的一座木桥被洪水冲垮,伍发和田力、田佃商议后,决定向苗民派款派伕,重新修桥。新桥被命名为“伍发桥”。伍发每天带着他的小妾在工地上巡视,他手持竹棍,看到修桥的苗民动作稍为迟缓,他举起竹棍就打,打得苗民哭爹喊娘。修桥的苗民敢怒不敢言。
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在修桥的民工中有了各种悄悄的议论:
“你们不晓得吧?马王乡乡长田力跟伍连长的那个小妾早就勾搭上啦!我亲眼看见他们两个在河边亲嘴,亲得咕咕响。”
“是咧是咧。伍连长用竹棍把民伕打得哇哇叫,田乡长用肉棍把伍连长的小妾捅得哇哇叫。”
“是咧是咧。他们两个就在田乡长屋后的草地上滚来滚去,扯猪草的细妹子看见了,细妹子吓得不得了,跑回去跟她娘说:娘呀,不得了,要死人了,田乡长把伍连长的女人压得哇哇叫!”
议论越传越广,整个马王乡的人都议论这件事。
伍发找到田力说:“田乡长,我一向对你不薄,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出格的事?”
田力说:“这是有人造谣,你不要信。”
伍发说:“现在,不仅马王乡的人在议论,连保靖县城都传得风风雨雨,你让我以后如何做人?”
田力说:“这肯定是田林的那个土匪婆娘向梅故意造谣。向梅男人跟我有仇。”
伍发说:“向梅男人跟你有仇,那是她男人跟你之间的恩怨,你为什么要搞我的女人?”
田力说:“这是向梅使的借刀杀人之计,你不要上当。”
伍发说:“借谁的刀?杀谁的人?我是个带兵的人,你别给我说这些文词,我听不懂。我只知道黄泥掉进裤裆里,不是屎也是屎。现在全县的人都知道了,你让我有何脸面做人?”
伍发回到家中,严刑拷问自己的小妾。小妾受尽折磨,始终不肯承认。当天夜里,小妾投河自尽。
小妾死后,伍发又伤心又气愤,一个人经常喝得酩酊大醉,逢人就说:“田力这个家伙禽兽不如,老子迟早要搞死他!”
伍发的话传到田力的耳朵里,田力如坐针毡。在父亲的指点下,田力带着八桶桐油去见伍发的上司、保靖县屯务营的营长朱有德。
朱有德收下厚礼后,先是批评田力说:“朋友妻,不可欺。你搞人家的女人,确实不厚道。”
见田力面红耳赤,急欲分辨,朱有德又说:“你现在跟我争辩有卵用?黄泥掉进裤裆里,不是屎也是屎。”
见田力垂头丧气的样子,朱有德又说:“你放心,我会劝伍连长想开些。不过,我讲的话他能不能听得进去,那就由不得我了。”
不知道是朱有德的话没有打动伍发,还是朱有德压根就没有劝过伍发,反正,最后的结果是:伍发经常喝得脸红脖子粗,带领全连屯务兵在田力家门口操练,时不时冲着院子里高喊:“老子迟早要搞死你全家。”
田力意识到,他不除掉伍发,今生不得安宁。于是,在同父亲田寿商量过后,他找到两个被伍发拷打过的民伕说:“你们跟伍发有仇,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,你们找机会去把伍发搞掉,事成之后,我有重赏,一切后果由我承担。”
这两个对伍发恨得牙痒痒的苗民,早就想报仇了,现在有了田乡长撑腰,他们不再犹豫,找了个机会,趁伍发的卫兵在隔壁房间赌博、伍发一个人躺在床上抽鸦片过瘾的时候,悄悄溜进伍发的房间,用绳子将伍发勒死,再把尸体背到河边,抛进了河里。
伍发死后,田力以伍发“明军暗匪,黑夜抢劫,被人杀害”的罪名报告保靖县政府和屯务营,一面暗中给县长冯守信和营长朱有德送去厚礼。冯守信和朱有德收下厚礼之后,决定将此事敷衍过去。
可是,另外一个人却抓住伍发之死这件事不放手,这个人就是马王乡的副乡长田佃。
田佃一直为自己屈居田力之下而愤愤不已,现在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搞垮田力的极好机会,他岂肯轻易放手。他一方面给县长冯守信和营长朱有德送去厚礼,一方面向湘西王陈渠珍告状,列举大量事例,证明马王乡乡长田力如何与土匪田林、向梅两公婆相勾结,杀害屯务军的连长伍发。
陈渠珍下令先将田力拘押,待查清事实后再做处理。不久,田力被抓,被拘禁在永绥县监狱。
马王乡乡长田力被抓的当天,马王乡副乡长田佃便紧锣密鼓地开始行动,他贱卖自家的田土,山林,筹得巨款,马不停蹄地赶往永绥县,找到永绥县政府食堂的伙夫当中间人,去贿赂永绥县长。
没过几天,田力就“病死”在永绥监狱里。
接着,田佃又赶往保靖县城,给县长冯守信送上厚礼。
很快,田佃就当上了马王乡乡长。
儿子田力被关进永绥监狱后,父亲田寿也在积极筹款,准备去营救自己的儿子。让田寿没有想到的是,他的钱款还没凑齐,儿子就“病死”了。
在安葬完儿子以后,田寿在家里哭了三天。
眼泪哭干以后,田寿在床上又躺了五天。
到了第六天,田寿的头脑才清醒过来。他想:“我儿子是田佃害死的,这个仇我一定要报。”
但他又想:“田佃现在当上了乡长,手里既有印把子,又有枪杆子,我一个孤老头子怎么和他斗?”